饶公者,国学泰斗饶宗颐先生也,今年九十有六,也是我国学界的一位人瑞。而今,他携近年所作书画来上海美术馆展览,真是文化界一桩难得的盛事。
我年少时即闻得他的大名,对他的学术却知之甚微,也不懂。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北上中国画研究院去探望叶浅予老师,听说饶公正应邀来此开个人书画展,只是在展厅瞻望过他清瘦的背影,觉得他的画雅正清健,古意盎然,跟大部分内地画家别有异调,很是景仰。直到去年,因香港友人收藏家,也是饶学基金会热心发起者孙文先生的介绍,才得以亲近夫子,深获教益。
饶宗颐先生,字固庵,又字伯濂、伯子,号选堂,广东潮安人。长居香港,孜孜于学术研究,著述、教学、创作,齐头并进,为一代名儒,学界有“北钱(锺书)南饶(宗颐)”之曰。饶公著述宏富,季羡林先生曾分为敦煌学、甲骨学、词学、史学、目录学、楚辞学、考古与金石学、书画学八大类。对于他的广博丰富,人赞之曰:饶氏非仅学人,且为文人,于旧体诗词文赋,无所不擅;又非仅文人,且为艺人,于书法国画、古琴,亦无所不通,如此全才,世纪学林,一人而已。
饶公有如此巨大成就,他的为人处世却十分平和。去岁之末,他应邀在广东省博物馆举展,承孙文先生美意安排,我们事先在饶公十分赏心的东莞长安镇会合,一起喝着红酒亲切谈话,他无所不通不精,白发童颜,步履清健,思维活泼睿智,看着他明亮的双眸,清澈智慧甚至还带着些儿调皮天真的真味,不能不令人想起老子所言复归婴儿本真的境界。他的书与画亦复如此,字诸体皆备,清奇平和,有从心底自然溢出的教养,功夫已化成寻常雅意,正书中庸大美,行草飞动流转,性情高古;那画子或巍巍巨幛或小令曼唱,清健中真气真性流衍,他的墨色绿色用得真好,达于化境,真可涤荡时下画坛的俗格也。我最喜欢那幅写长安镇的《莲花山春晓图》,横式巨幛,通幅生命的绿色,春色布于天地,前景杂树交互岭下,是多姿的树,也是青春洋溢的人,莲花山本不高,却写出了它的气派和生命气象,坐在那里,又升腾不止,我想也是饶公的自状吧,其意义就不止长安小镇的家山了。今天,饶公的书画展又移师上海,他自谓是一段“海上因缘”,吾又有幸拜观大法,遂以俚句颂之:
六艺弃绝几度秋,南天犹剩书生头。
丹青百岁驱龙马,洗净莲花出九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