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70年代,我来大兴安岭下那个叫靠山屯的村校,顶编代课。学校前后都是大山,透过门窗就望见密密层层的森林,那刚绽出的叶子绿盈盈地油亮。离校门不远处有条潺潺流淌的溪河,清澈透明,像亮闪闪的剪刀裁剪着晨光月色。我常来河边散步,山里人一看见就投来微笑,是那种甜甜的笑。山里人不认生,对谁都亲切。
那时,我的生活没有规律,身体便有些瘦弱,再加上旅途的疲顿,所以一直是无精打采的样子。学校里唯一的女教师小陈,在家里用黄芪炖了一罐老母鸡高汤给我送来,说这是大补,连吃带喝保准容光焕发。这姑娘像贾平凹笔下的唐宛,美丽、温柔而结实。她告诉我,这里的山上有好多野生的黄芪,是大兴安岭的一宝。清朝一位 戴红顶子拖长辫子的地方官员,以黄芪为题写过一首诗,至今还在山里流传着:黄芪生岭上,绿叶映山光。疑是看林女,欢摇吐药香。这里的黄芪都幽藏于阳坡的密林之中,傲然多姿,被称为内蒙黄芪。
星期天应邀去小陈家作客,看她家堆放着好多的黄芪根。那根直直的、长长的,丰满的圆柱形惹人喜爱。有两根单独存放的黄芪根,粗粗实实,黄白色依然新鲜,一条红艳艳的绸绳把它俩拴连在一起。小陈说,这两棵长在悬崖边的黄芪,枝挨枝,叶碰叶,像夫妻共同迎击风雨,守望大山,一年又一年,成仙了。所以采挖时就挂上红绳,是一种寄托和祝福。她如此懂得黄芪,喜欢黄芪,我便叫她黄芪姑娘,她得意地微笑点头,很兴奋。
夏季,阳光很好的一天,我跟随小陈上山看黄芪,在密林中钻来钻去。此时这草本的黄芪开花了,花冠蝶形,淡淡黄色,悄悄,默然,美极了。而那一片片鲜绿欲滴的叶子,似在与山风对话,喋喋不休,别有韵意。小陈特别开心,一边给我讲黄芪,一边留下记号,她是准备立秋时领着学生来采挖。
晚上回来在小陈家吃饭,县里工作组一位很酷的小伙子来了,是小陈师范学校的同学。他说脾虚浮肿,吃了些药也不见好。小陈赶忙拿出黄芪根,洗净,捣碎,熬水,让他天天喝一点,同时擦洗。你别说,这黄芪还真灵,没过多少天,便恢复了健康。
小陈利用课余时间研究黄芪,采集标本,作记录,还去访问那些老药农,忙得甜惬。我跟小陈说:“将来写一本书,向全世界介绍大兴安岭的黄芪。”她认真地点点头,她就是这样想的。
我离开村校进城当记者时,小陈送给我一提包黄芪叶子,从此我便养成了喝黄芪水的习惯。多少年后,市场上出现了产自大兴安岭的北芪茶,据说很受江南人的青睐。我不知道这北芪茶和小陈有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