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怀友诗中诉真情

　　苏州，作为江南古城，是颇有人间温情的。苏州不仅为吴昌硕提供了高端的师友群，丰厚的从艺资源，而且对他的生活给予了多方的关爱，这是一座城市的人文底蕴与历史传承。

　　其时吴昌硕的鬻艺生涯尚未打开局面，虽担任一份小吏之职，但俸银微乎其微。他当年的恩主吴云虽然已去世，但吴云后人秉承了吴云的遗风，于光绪十一年乙酉（1885），又邀吴昌硕到吴府坐馆授课，在资助其银两的同时，亦让他继续鉴赏研习研究吴云大量的金石书画藏品。这种雪中送炭的友情，温暖了吴昌硕的一生，直至他已然是一代艺界领袖的晚年，仍铭感不已。

　　春光明媚，花事兴盛的五月，为操持家务所累的妻子刻对章，白文“施酒”，朱文“季仙”，款谓：“乙酉五月，仓硕。”入秋之后，吴昌硕赴上海嘉定，并为海上书友高邕刻白文印“仁和高邕”，吴的上海嘉定之行，是由高邕陪同。位于上海西北部的嘉定乃古城，古称疁城，历史悠久，人文鼎盛。被称为“嘉定四先生”的程嘉燧、唐时升、李流芳、娄坚以书画篆刻名世，是晚明一个重要的艺术流派。是年11月中旬，吴昌硕又再次来上海游松江。29日，又在松江为老友高邕刻白文“高邕之”。松江，有“上海之根”之称，这里有林木苍翠的佘山，古朴俊俏的方塔，亭轩典雅的醉白池等。在历史人文方面，更是得天独厚，有古老的广富林遗址，清幽的小昆山二陆读书台。西晋时陆机所书的《平复帖》，被尊为“皇帖”、“墨皇”，系中国文人书法最早的真迹。

　　吴昌硕在苏州居住的日子里，从他所作的诗文，所刻印的边款来看，还是较为平和稳定的。这对人到中年的吴昌硕来讲是相当重要的积淀期，为他的大器晚成作着扎实的历史铺垫。也许是由个人的秉性所决定，也许是大多数文人的遗绪所使然，吴昌硕是很注重回忆，很看重友情的。为此，他在这些年中，在姑苏雅致秀美的环境中，在师友真诚温馨的氛围里，写下了他一生中颇有影响的两组感怀师友诗，这不仅反映了一代艺术大师的人脉系统，而且展示了一位未来的流派领袖的群体组合。十七《怀友诗》作于光绪十一年乙酉（1885）年，其时42岁，《怀友诗》所怀师友为金铁老、杨岘、杨香吟、张乳伯、施旭臣、毕蕉庵、朱六泉、万东园、施石墨、潘瘦羊、汪茶磨、顾茶村、杨南湖、陆廉夫、裴伯谦、潘硕庭、沈藻卿。

　　光绪十二年丙戌（1886），吴昌硕又作了《十二友诗》，分别为吴瘦绿、张子祥、胡公寿、凌病鹤、朱频华、任伯年、吴鞠潭、蒲作英、杨南湖、金瞎牛、金俯将、王竹君。

　　吴昌硕怀友诗中所写的诗友，绝大部分都是当时的书画名家、诗人才子，其中既有早年所交的师友，亦有定居苏州后相识的新朋，但都与吴肝胆相照，成为知己知音，这也说明了吴昌硕的人格魅力与从艺功力，这些怀友诗以相当鲜活的笔触、生动的细节，凸显了这些师友的性格特点、艺术专长、个人爱好及生活方式等，从而留下了那个时代的艺术群星谱。尤为重要的是后面的《十二友诗》中，张子祥、胡公寿、任伯年、蒲作英等，均是海派书画的领军人物，这也为吴昌硕苏州——上海的双城记打下了人脉的基础。

　　此年十一月，吴昌硕赴上海，与海上书画友人相聚，交流笔墨，探讨书画。正走红于海上艺坛的任伯年尽管订画者应接不暇，依然热情地接待了吴昌硕，并为他作了肖像画《饥看天图》，画面上吴昌硕身穿一袭长衫，背着双手而立，昂头看天，神情刻画相当细腻生动，似不急不躁，又似无奈无欲，似安然超脱，又似愁思迷惘，意蕴内含而耐人寻思，充分展示了任伯年作为一个杰出的肖像画家在塑造人物形象方面的功力与造诣。

　　为了感谢好友的赠画，吴昌硕为任伯年刻了朱文大印《画奴》，边款曰：“伯年先生画得奇趣，求者踵接，无片刻暇，改号画奴，善自比也。”正因《饥看天图》真实地刻画了吴昌硕人到中年时的神貌形态，吴对此图一直十分看重，并在担任西泠印社社长后，将此图勒石，嵌于西泠印社孤山之上“题襟馆”的外石壁上，展现了二位海派书画艺术领袖间的情暖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