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萌哒”这个词本来是中学生爱说的,可以“卖萌”,可以“装傻”,可以“自嘲”,可以“自我安慰”,具备丰富的自我消解和自我宽慰功能。在社会生活和社会关系还相对紧张的时期,中学生们运用自己的智慧,充分地表达对这个世界的独立态度。
这种态度很难一言以蔽之地概括,但基本可以说是对某些事情不认同,但又不采取激烈态度的方式。以这样的方式,他们有效地瓦解了那些貌似严肃的、看起来很吓人的规矩、条文、命令,甚至让这些事物变得很荒谬。
“萌萌哒”这个词具有强烈的“撒娇派”色彩,也体现消极不合作的态度。了解近代历史,我们可以看到,很多社会变革期,先锋人士都扮演着“撒娇”的角色。举例说,崔健的“红色摇滚”就是典型的“撒娇派”。撒娇,换言之就是不认同,不合作。
网络流行词大多有前世今生,比较容易追根溯源,很多都来自日本动漫。“萌萌哒”这个词据考从“么么哒”演化而来,意思是“萌萌的”,最后一个字及发音相应地做了改装——把“的”改造成“哒”,是一种特殊的情绪更替。那种发音的变化和运用,也是对字正腔圆、严格单调的普通话音行反讽和作反抗。你如此标准,如此严肃,他们偏不爱听,他们把自己放在最低位置上,不跟你论辩,睁大日漫型大眼睛,眼睫毛扑闪扑闪地对你说:“今天没吃药,感觉自己萌萌哒。”
身为大叔,而且资深,对这些“萌萌哒”小孩子,你有什么办法?我看没有。
在最贴近当下语境而流行的词语中,经过改造、变化的流行词非常多,通常都是用来“反权威”的,很多都是质疑性的,几乎是本能地不相信。“萌萌哒”这派孩子甚至懒得质疑你,干脆切断开关,把自己封闭在一个自足语境里。那些企图在孩子面前树立权威的成年人,在这消极抵抗中,通常有无从下手之感。
需要反思的是,为何在信息沟通手段如此便利的网络时代,人与人之间的有效交流反而被阻断了呢?为什么早已从大学毕业,工作了若干年,连青春痘都凋谢了的青年,仍在生活中继续“卖萌”?从社会语言学的角度来看,这其中必有深意。“拒绝长大”的大男孩大女孩,用实际行动来否定成长的价值,否定承担责任的要求。我们曾熟知的词汇如“接班人”等,其中包含着特殊的政治情感和社会情感,但碰到了“今天没吃药,感觉自己萌萌哒”新一代,却如冰雪碰上了热风,莫名之间就消融了。他们拒绝长大,拒绝承担,拒绝责任,是对那些既有责任的质疑和逃避。
网上一度流行“萌萌哒”诗词接龙,如“商女不知亡国恨,感觉自己萌萌哒”、“犹抱琵琶半遮面,感觉自己萌萌哒”、“人生得意须尽欢,感觉自己萌萌哒”、“横眉冷对千夫指,感觉自己萌萌哒”,让课文里这些著名诗句产生了怪异的色彩。
通过类似“萌萌哒”这类流行词来传递不认同、不合作的信息,是文化新一代的含蓄表达。他们不通过具体动作行为来表达抗议,但这些词的运用却充满了拒绝、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虽然不必过分深挖流行词背后的社会意义,但这些“潜意义”流行词的盛行,可能暗示着社会核心价值的缺失,也可能暗含着我们所习惯的原有教育模式在今天的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