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春节时的花市上，常常有盆栽的洋水仙卖。

　　洋水仙和中国水仙都是水仙，只是为了区别于中国人养的“金盏银盘”和“玉玲珑”这两个传统品种，才被称为“洋水仙”。

　　还有人认为中国水仙也是唐朝时候从西域传来的，因为它夏天畏热休眠、秋冬生长早春开花的习性，很像地中海气候地区的植物。

　　洋水仙和中国水仙的一个主要区别，就是它的球根比较小，不像中国水仙那样能够被花农养到很肥大。所以它一般只能土培，吸收泥土里的养分才能开花，而不像中国水仙可以水养。

　　（二）

　　学英文的人常常搞不清楚“daffodil”和“narcissus”这两个词之间的关系，查查词典解释都是“水仙”，到底有什么区别啊？

　　其实没什么区别，只是daffodil是水仙的英文俗名，而narcissus是它的拉丁学名罢了。

　　而它的拉丁学名，又跟一个希腊神话有关系。这个神话有许多版本，最简单的一个就是那喀索斯（Narcissus）是一个极美的少年，有一次他走到水边，迷恋上了他在水中的倒影，徘徊不忍离去，最终憔悴而死，变成了一株美丽的植物——水仙。

　　还有一个比较复杂的版本，是古罗马诗人奥维德在《变形记》中所写的：美少年那喀索斯对自己的美太自傲了，对别人的美视而不见。山岳女神娥科（Echo，也就是“回声”）爱上了他，就四处尾随着他。那喀索斯觉得有人跟踪，就叫：“是谁？”娥科也回应道：“是谁——？”

　　娥科最终鼓足勇气现身了，可是那喀索斯对她不屑一顾，只是叫她不要再纠缠他。这让娥科如此自惭于自己的形象，从此独居山谷，在憔悴中消损得连形体也最终消失了，只剩下了声音。复仇女神（Nemesis）知道了这事，很为娥科抱不平，就引诱那喀索斯来到水塘边，他在那里爱上了自己的倒影。当他意识到自己所爱的只不过是个映像，他的爱永远也无法得到回应的时候，他就跳入水中自杀了。

　　因为这个神话，“那喀索斯”在西语里就成了“自恋”的代名词。

　　(三)

　　当然，真的水仙并不知道人们围绕着它编出的种种故事，知道了也不会在乎。它既不比别的花更自恋也不比它们更不自恋，只是毫无自我意识地清清纯纯地开着。

　　洋水仙的品种极多。中国水仙有一股好闻的甜香味，洋水仙则多数没有香味，也有少数有香，但香味也跟中国水仙的不同。中国水仙一般一根花梗上可以开出许多朵小花，洋水仙则有一根花梗上只开一朵大花的，也有一根花梗上可以开数朵小花的。但不管哪种，都要群栽才好看，只种一株的话看上去就有些孤零零的。

　　我种过的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有这几种：

　　一种是单瓣的黄色口杯水仙，花冠和花瓣都是纯净至极的蜜黄色，是那种早春之际看了会让你眼前一亮的那种明艳的蜜黄色，它就是英国诗人华兹华斯和他的妹妹在湖畔散步时看到的那种水仙。

　　之所以叫它“口杯水仙”，是因为它芯子里的花冠不像“金盏银盘”那样是个扁扁的“盏”，而是个高高的“口杯”。它一梗一花，花也比较大。

　　还有一种洋水仙叫“我的故事”，开白色红芯的复瓣大花，一根花梗上只开一巨朵，外圈是一层白色大花瓣，芯子里是一簇白色与鲑红色相间的小花瓣。这是我见过的洋水仙里最惊人的重瓣大花。

　　最后一种叫“白色塔利亚”(White Thalia)。Thalia这个名字也是来自于希腊神话，但问题是希腊神话里叫Thalia的女神有许多，既可以是美惠三女神之一，也可以是九个缪斯之一，海中仙女有叫这个名字的，林中仙女也有叫这个名字的。究竟指的是谁就不清楚了，但这不必管它。

　　白色塔利亚一梗多花，是花冠与花瓣皆为纯白色的单瓣花。这是种兰花型的洋水仙，开花时花与叶都会让人联想到兰花，但花色又是水仙才有的那种纯白。开花时花瓣微微往后翘起，给人以一种飞扬的感觉，风神极为秀美。这是我最为喜爱的洋水仙品种，想那喀索斯复生，也不过如此吧。

　　这种洋水仙我种了多年，一直保留着。每过二三年在夏天趁它休眠时给它翻一次盆，每次都会发现球根增加了好多。我总是挑五六个肥大的种回去，在土里加上基肥，剩下的送人。

　　（四）

　　春节时的洋水仙一般都是经过催花的，正常的要三四月份开。

　　2012年春我要去北京学习一个月，想到阳台上的几十盆花我不在的时候没人照顾，就对小女豆奶说，“爸爸不在的时候，你替爸爸浇浇花可好？”豆奶当时已经读初一了，是让她学着分担点家里的责任的时候了。

　　跟许多孩子一样，她一开始想推托，可是我说，“妈妈每天下班很晚，再浇花就太累了。”于是她就点头同意了。

　　这以后我就去了北京。在北京的时候打电话回家我也从不问浇水了没有，虽然我很想问。既然豆奶答应了，我就要相信她。

　　一个月后回到上海，到家后稍坐就去看我的花。走到阔别的阳台上，几十盆植物居然无一损伤。“白色塔利亚”已经开了，一朵朵纯白色的花张着花瓣，就像一群飞起的小白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