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夫人在台北的国家戏剧院看了话剧《宝岛一村》。
1949年,一百多万败退到台湾的国民党官兵及其家眷被安置在全岛800多个简陋而拥挤的“眷村”,这些来自大陆各地的“新移民”原以为只是暂时落脚,以后就可以与父母兄妹重聚,却不料竟然在此落地生根,还养育了下一代……于是,我们在舞台上看到了“宝岛一村”中赵朱周三家两代人的奋斗、互助、期盼和喜怒哀乐惊恐忧伤。有官兵深情咏唱“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眷村的年夜饭是大家一起吃四川牛肉面,家属一早排队领“配眷粮”,宪兵戒严宵禁,第二代眷村人在“防空洞”里畅谈志向。后来有老兵病死,有眷村拆迁。最后两代人聚众请愿,终于得以结伴回大陆探亲……
女儿是我们赴台前在网上订票的,因为一票难求。该剧以著名电视制作人王伟忠(第二代眷村人)的亲身经历为雏形,由赖声川先生导演。赖导熟谙煽情,又知道如何拿捏,所以整场戏掌声此起彼伏,但观众的笑声里却隐含着辛酸。难怪《宝岛一村》上演六年来,在中国北京和上海、新加坡和美国等地不断巡演,并获得好评。
过了几天,我们走进了台北101大楼背后的“四四南村”,这是信义区保留下来的一个眷村。村落里有一排排低矮而拥挤的陋房,狭窄的小巷仅一米多宽,只有门上贴着的春联还透出几分家庭的温馨和欢愉。这里还有一个“眷村文物馆”,我看了图片、文字和实物才知道,这个眷村原来一半是兵工厂,一半住着几百户军工及其家眷……听“志工”老人介绍,这里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年轻人来参观,来寻根——在台湾两千多万同胞中,至少有七分之一的人与眷村有着血脉关联。
去九份旅游时,我与五十来岁的导游聊天。这才知道他的87岁的父亲也是1949年来台的老兵。他如数家珍地告诉我:眷村第二代人的荣誉榜里还有各界名人如林青霞、侯孝贤、李安、邓丽君、张雨生,以及许多台商及政治人物。老话说“自古雄才多磨难”,看来拥挤粗陋的眷村也是培育人才的沃土啊!
真是无巧不成文,自由行的最后一天,我在松山机场的候机大厅里邂逅了一位90高龄的眷村老兵。到底是行伍出身,他居然还背着很大的双肩包、直挺地站立着与我朗声聊天。原来这位老兵20岁时随国民党军队只身来到了台北,住进了眷村;他一生辛苦劳作,却终身未娶。后来两岸开放,他在报上看到了弟弟登载的寻人启事,“失联”近40年的老先生这才回到上海的家。弟弟含泪告诉他,父母离世前的唯一遗愿就是要他务必找到在台湾的老哥。老兵在弟弟的陪同下祭扫父母的坟茔,哭倒在墓前……
听了这个悲欢离合的传奇,我唏嘘不已!也由此想起了2013年央视“感动中国”所赞颂的台湾老兵高秉涵先生。两岸开放以来,为了完成家乡老兵们的宿愿,这位年近80的羸弱老人将上百位孤苦老兵的骨灰送回大陆家乡。他还在电视上说过这样的辛酸话:没有真正流浪过那么多年的人,没有资格谈论“回家”这两个字!
飞机起飞了,我透过舷窗,看到了湛蓝的宽阔的台湾海峡。海峡呀,你见证了中国历史上特有的一次“大移民”,也见证了眷眷亲情和浓浓乡思是任何事物都阻隔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