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上海中学”学生,从来不曾进过“上中”的门,更不曾听过“上中”的课,近日听说“上中”在校园里举行老校长叶克平铜像揭幕仪式,勾起了我久远的回忆。我有很多话想说,且也有话可说。因为我至今仍怀有“上中”情结,这情结并未随着时光的流逝和年龄的增长而消解。
上世纪三十年代,我在南市潮惠小学住读。由于成绩优异,按规定,凡是第一名毕业的高小优等生,可由本校提名保送,直升本市名牌中学读初中。
我一向仰慕“上中”(当时为江苏省立上海中学),下决心要争取升入。“潮惠”校长李汉霄先生和毕业班导师欧阳彦生先生都表示支持,并按此方向为我作准备。而语文老师周宝书先生却动员我去上他的母校惠灵中学,为了让我认识、了解“惠灵”,那年春假,周老师特地带我到新龙华去,“惠灵”的确相当漂亮。但我惦记“上中”,就顺便去附近的吴家巷“上中”看了看。因是放假,校门紧闭,只能在门外向里张望。说来也怪,就这样匆匆一瞥,却留下了刻骨铭心难以抹去的印象。
1937年7月我高小毕业,如愿以偿被“上中”预录。因等待毕业证书、奖状(要由市教育局盖印颁发)和办理直升“上中”的手续,我仍留在校中。谁知突生变故,“八一三”淞沪抗战爆发。那晚“潮惠”对面的黄浦江上战火纷飞,形势险恶。校内留守的老师也忙于收拾,准备撤离。就在次日(八月十四日)上午,我被迫匆匆离校逃难,去“上中”的路,被战争无情地阻断。
尽管望门而止于“上中”,我始终念念不忘,一直牵挂着她。日军攻占上海后,郊区的中学纷纷迁入租界继续上课,有的甚至挤在南京路慈淑大楼的写字间里,“上中”也迁入顺昌路,后改名为私立沪新中学,我的“上中”梦从此永远破灭。1941年冬,日军进占租界。少数不曾停办或内迁的中学,被直接置于侵略者的掌控之中,那一段日子,人命危浅,环境险恶。凡是亲身经历过的师生,至今回忆,仍心有余悸。而“上中”曾被日军当作兵营,后来总算挺过来了。
新中国成立后,自1952年高校院系调整始,许多名校包括私立的、教会办的,被摘了牌子。更有甚者,是把原有的校名改了。好些学校被排了队编了号。如我熟悉的澄衷中学改成五十八中学,务本女中改成市二女中,如此等等。十年浩劫,好些中学教学成果被摧毁,教学设施被砸烂,大批教师遭迫害,连澄衷中学的创始人叶澄衷的铜像,也被掀翻在地,横遭践踏。“上中”也停办了,变成了样板戏基地。
然而,“上海中学”终于挺过来了。尽管也历过险,受过伤,幸运的是后来不曾被改名。她仍然如浴火重生的凤凰,仪态万方地昂立于沪郊,以她独有的魅力,吸引着一代又一代青年学子。她使得广大“上中”校友既不用为早些时候回到上海却找不到母校而焦急,也不用为母校的面目全非而伤感。如今,则不用再为母校的前途命运而担心了。
今生,我的“上中”梦虽永远难圆,但我的“上中”情结仍留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