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室是一个气氛高度紧张的地方，一大群医生忙着抢救病人的生命。临终关怀从来都不是这里的专长。

　　故事发生在十月。一个寒冷黑暗的晚上，一个名叫马克的84岁男患者躺在电动护理床上。床的前半部高高地翘了起来，以至于每次他一点头瞌睡，下巴都会碰到前胸。一刻不停的挣扎呼吸让他筋疲力尽，睡眠呼吸机正费力地把氧气输送到他的肺部，越来越大的尖啸声宣示着他的挣扎正走向尽头。胳膊和脚由于不断采血化验变成了青紫色，可怜的马克看上去就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争。静脉滴注的液体快速流入他的手臂。致命慢性肺病的可预见性发展最终顺应了它的自然法则，马克已处于弥留之际。

　　马克的女儿克莱拉坐在他的床边，为他更换额头上盖着的湿毛巾，又调整了一下床边的风扇。他们不让我给马克的妻子打电话。“她有老年痴呆症，”克莱拉解释说，“会承受不住打击的。”于是，我打电话叫了外展护士萨利。那天晚上，萨利忙着应付整个医院各个病房的传唤，不过，我想让她先来看看马克，因为我觉得他可能撑不到明天了。

　　晚些时候，我和萨利同时到达马克床前，结果吃惊地发现牧师也守在那里。没有人知道到底是谁请他来的，不过我们猜测应该是克莱拉给他打了电话。急救室的医护人员跟他淡淡地打着招呼，就好像他刚刚跳出来自中世纪的时间机器，用他那低沉圆润的声音提醒我们“最后一刻就要降临”。谁都不曾想到，站在用尽一切办法抢救生命——或者至少延长生命的医生中间，帮助病人迎接那一刻到来的，竟然是一个局外人。也许是感觉到了这一点，牧师显得有点局促不安。我们互相笨拙地说着客套话，内心却像打翻了五味瓶。突然，马克一把拽下扣在他脸上的氧气面罩。

　　急救室里的仪器哔哔作响，宣告着死神的临近。马克大口喘着气，声音异常微弱，但却清晰而干脆地钻入我们的耳朵：“我们一起来唱那首《齐来崇拜歌》好吗？”

　　他的话仿佛在急救室里扔了一枚炸弹，但是，每个人都清楚地知道那个不用说出口的规矩——病人的遗愿应该得到尊重和满足。在那样一间屋子里唱响那首特别的歌曲让人觉得滑稽而格格不入，完全不同的两种氛围像天空中的积雨云一样猛烈碰撞，在急救室里弥漫起一片几不可闻的雷声，轻轻颤动着。有那么一会儿，一切都仿佛凝住了。人们犹豫地互相对望。有一些人加入了进来。不过，我们的小角落却溢满了圣诞节的欢欣。就好像乐善好施的圣诞精灵走出了狄更斯的小说，用他的魔法火炬照亮了周围的一切。我相信，即使憎恨圣诞节的家伙也会被眼前的温暖深深打动。

　　“唱响天使的乐声，尽情高歌！”大家的歌声越来越高亢响亮——我们似乎听见了天使的声音！整个急救室里洒满了他们圣洁的光辉。

　　真的希望那一刻永远都不要结束。那天晚上的温馨曾让我在脑海中无数次回味，因为它给了我希望，让我觉得圣诞精灵会随时随地降临。让他来吧！送他一张你办公室的日票。记住，如果有一天你感觉一切都混乱不堪，那就是你最需要他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