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天前,我让正在外地拍戏的女儿,从网上购买了老作家峻青的短篇小说集《黎明的河边》《峻青散文选》两本书,快递上海的朋友,让他们帮助请峻青先生签名,留纪念,圆夙愿。可是,对于一个九十多岁的老人来说,其身体状况,能允许他给我签名吗?
知道峻青,缘于一本书和一段难忘的经历。那个暑假,突然变得非常空虚。我想找书读。
工厂坐落于大山之中,偏僻,闭塞,是一片文化沙漠。父母天天上班,无暇顾及孩子,家中除了几本破连环画,就是一些旧报纸,真的无书可读。不甘心,翻箱倒柜,找!
发现床底下有一只木箱,灰尘覆盖,却装满了书。我将它拖出来,一本本翻。像行走在颍州秋收后的土地上,希望能拣到一个泥土中埋藏的红薯或花生,结果却是失望。那些书满是密密麻麻的机电插图,像天书。我不死心,将书倒个底朝天,再搜,终于发现一本很不起眼的牛皮纸包着封面的书。看了几行,能看懂,生动引人。心下欣喜,如获至宝。一下午坐着没动窝,看,晚上吃过饭,继续看,直至夜深人静。父亲一觉醒来,见我还开着灯,甚是奇怪。这本让我爱不释手的书,就是峻青先生的短篇小说集《黎明的河边》。
书,将我带入一个精彩的虚幻又真实的世界,让我的那个暑假,不再空虚,让我躁动的心,变得安静。拐角处遇到好书,会让一个人不知不觉改变脚步,这就是文学的力量吧?一个混沌未开的顽劣愚钝的灵魂,在那一天,春风化雨,瞥见了一星霞光。这是一辈子不喜欢文学的父亲无意中对我的一次支持。至今也没有弄明白,那本书是如何进到他那个机电书箱里的?
附近有个姓胡的农家,请来一位湖北小篾匠,在家里做活。小篾匠十七八岁,几次找我借书,我都没舍得拿出来。没想到,他特意编了一只崭新的竹篮子送我。出于感激,我将《黎明的河边》借给他,特意叮嘱,千万别弄坏了,看完就还我。
那天放学,我去找小篾匠,发现他不在,门前的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一丝不祥袭上心头。问胡家的人,说他做完活走了。我的书,连同友情,随他而去,远走高飞,飞入云烟。至今没有忘记他,是因为他和那本书一起,在我的心里变得不朽。
2016年春,我入鲁迅文学院学习,闲暇回首,想到了这本《黎明的河边》。她,最初为我打开了一扇美妙的文学窗口,让我窥见了足以让灵魂寄托与安放的文字花园。近年,我和一些作家朋友时常彼此签名赠书。一本书、一个签名,便是一段人生、一段历史,有着秋天般的暖情和故事。
我想请峻青先生签名,以记住那个从懵懂走向清澈的暑假。
先向一位女性作家朋友求助。她对峻青并不熟悉,发来了一张网上截图。那上面有我不愿意看到的消息,我根本不相信。又问另一位朋友,他告诉我,峻青先生年纪大了,疗养在医院,可以请人帮忙联系其家属,试试看。书寄去后,我问那位朋友的朋友:兄弟,书收到没有?很快收到回复:沈老师,我是一位85后女孩子。呵,一个美丽的错误。“兄弟”还说,现在的许多年轻人,好像都不认识老作家峻青了……
行文至此,我想介绍一下老作家峻青,他是山东海阳人,幼年在私塾攻读古文、诗词。抗日战争中曾做教育工作、前线记者。1948年随军南下,历任中南人民广播电台编委兼宣传科长,中国作协上海分会副主席、代理党组书记,《文学报》主编。著有长篇小说《海啸》,短篇小说集《黎明的河边》,散文集《欧行书简》《秋色赋》……他还是一位画家。
这个秋天,一切安好。上海的秋天,想必也是秋光灿烂,硕果累累。静静的等待中,让秋捎去我对这位老作家的祝福吧,这是一个读者对一位作家的致敬,一个世俗却渴望的灵魂对文化的致敬!至于能否签名,似乎变得不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