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秋之交看了不少现代舞演出。虽然都冠以现代舞之名，但这些演出的形式和内容是如此多样，带给我的感受也是如此不同，唯一相似的是，当我走出剧场时，几乎都无法确定我看懂了某场演出，能确定的只是内心的感受有多强烈，或者多迷糊，这时便越发能体会林怀民说过的一句话：“现代舞不是去看懂的，而是去感受的。”通过肢体传达的思想、心境、态度、趣味，犹如无线电波，当频率相同时，必然会接通，产生共鸣。

　　D现代舞展里有个作品很打动我，名叫《Fade》（流逝），是新加坡一个舞团Frontier Danceland带来的。它的表现方式很独特，我在看的时候，犹如观看一场无声的黑白电影：舞蹈巧妙地从一张凝固的相片开始，采用倒叙手法，讲述了一个背井离乡的年轻女子，在命运的洪流中艰难却坚强跋涉的人生景象。女子离家前，她的姐妹在桌边为她梳头，旁边一位老人用方言絮说着梳头的用意，仿佛一种成人仪式，预示着女子从此要独自经历和承担人生的各种况味。象征着人生风浪的几位黑衣舞者以不间断的翻滚动作在舞台间快速移动，女子必须小心地穿行、腾挪、跨越，不容片刻喘息，才不至于被风浪阻挠、吞没。她的姐妹隔岸观火，却无法上前相扶，因为自己脚下的道路也不平坦——毕竟每个人只能为自己的生命负责……最后，两姐妹重新定格为那张黑白相片，静默不语，却仿佛道尽了人生沧桑。短短7、8分钟的作品蕴含了丰富的意象，令我回味良久。事后，我翻阅节目介绍，原来此作品是编导为新加坡上世纪50年代那些在逆境中求生的“妈姐”所创作，表现的是在城市迅疾发展变化中那批不屈从于旧式婚姻、坚强自立的女性群体。尽管编导特指的是“妈姐”那样一个特殊的人群，但并不妨碍我从作品中获得丰富感触——与命运抗争这个主题是有共性的，姐妹间的温情是有温度的，这些足以唤起我的情感体验。在姐姐为妹妹梳头的那个瞬间，我闭上眼睛，仿佛能看到小时候坐在小板凳上，享受长辈们为我打理头发的温馨画面，突然就觉得鼻子酸酸的：时光在片刻不停地流逝，但那些曾温暖过、感动过我们的瞬间，却永远不会流逝。

　　如果说《Fade》是现代舞带给我的感动，那么玛丽·舒娜现代舞团的《肖邦·二十四首前奏曲》给我的，则是崇拜。伴随着钢琴演奏的二十四首前奏曲，玛丽·舒娜以独舞、三人组舞、群舞等相结合的复合表演形式，恰到好处地与音乐融为一体，幻化出千姿百态的舞步：时而性感、时而诙谐、时而悲怆，当我还在为这一支舞的想象力赞叹不已，下一支舞的创造力再次超越我的想象，舞者们的身体犹如流动着的音符，似乎穷尽了人类肢体动作的各种可能，带给观众如同看万花筒般的惊奇感受。这是我第一次用崇拜的眼光仰视一位现代舞编导，因为她的作品中浓缩了无限的智慧，只有两个字形容：“高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