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何其不公!天公何其荒唐!今日上午,我还和贺公友直夫子打过电话,想在午前去探望他老人家,和他说说家长里短的话,听听他的教言,因为友人毛时安君说日前去老人家里,好像觉得他有些抑郁,应该去跟他亲热亲热,也温暖温暖这个可爱勤奋的倔老头。
电话那头的老头却出乎意料慢言慢语地婉拒了我,虽然还是调侃玩笑,只觉气息有些儿弱态,说是上午老家宁波着人来取去了四张新画的回忆少时故乡的旧情旧事,直觉得累了,没有力气了,弄不动了……遂使我感到有些意外,匆匆地吃过午饭,就赶去刚建好的刘海粟美术馆,参加海翁诞辰120周年的学术座谈会,不想途中却接到他小女儿小珉的急电,说是老人午前忽然大吐血,已送医院急诊抢救,我便急电时安君,请他报告有关领导予以关注,其间仿佛情况有所好转。刘馆的会刚开好,小珉又有坏消息传来,直至傍晚七点半,大可堂的连环画收藏家张奇敏君,竟也先后报告凶信,友直夫子终于敌不过天公的酷烈,一代中国画连环画白描人物巨匠,已然撒手人寰!
不断的采访,不断的电询,晚上还有山东、北京、广东、香港等地,乃至新加坡友人的探询,好人总是牵挂着好人的心,我竟也招架不住,简直弄得如失了主心骨的小学生,惶惶然如没了头的苍蝇,只派小女奕青速去贺府吊唁,安抚贺阿婆……
夜深了,想起起于底层平民,他七十多年来排除万难、艰苦卓绝,只一意儿致力平民读者喜闻乐见的连环画亦即“小人书”者,他以白描为主,硬是把此通俗的形式化为足可进入绘画史和历史的中国人物画绝对空前绝后的“贺家样”,为小民写照,给历史传神,直堪光耀中外的海派新文化典范;想起多少年来老人家把我视为知音,诲我教我,情何以堪耶,把笔于夜灯下写下下面的哀词,他是我们后学的真情夫子,也是此去难再的精诚典型啊!
其一:喷将一腔子热血,只把这浮生描绘;
管领三百年画谱,可惜它盛世妒人。
其二:守住小人书,一辈子白描世象不朽业;
打通大世界,千杆笔难抵山乡巨变情。
丙申二月初八夜半于沪上浅草斋灯下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