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民办小学

　　当年的民办小学有一个优惠政策：6岁就可以入学，于是我也进了上海延庆路民办小学。

　　至今还记得，报名那天，母亲给我穿上崭新的衣服，一再嘱咐我要记得自己的姓名、年龄和家庭地址，如果说不出来就不会被学校录取；听到“不会被学校录取”的话，我有些胆战心惊，忐忑不安。因为每位学龄儿童，都有过想上学的心愿——上学了，就意味着自己已经是大孩子了。当年我站在家门口，羡慕地看着比我大的那些哥哥、姐姐戴着红领巾，排着整齐的队伍走回家，多神气！他们在学校里还有老师和同学，多开心。

　　延庆路小学在延庆路18弄，这是一条幽静的小弄堂，弄堂左边是一栋栋不张扬的小洋房，有一栋洋房是小学同学的家；右边是一道浅红色的矮围墙，围墙的隔壁就是延庆路4弄。学校设在一栋二层楼的洋房里，只有几个班。这栋洋房原来是有钱人家的，后来搬出去了。班里的同学都是附近周围的邻居，所以大家相处得都很好。

　　当时民办小学和公办小学不一样，它的师资力量不太好，教师大多数是社会上招来没有考上高中和大学的社会青年，有的是中小学文化的家庭妇女，没有从师范学校毕业的学生。由于教学基础差，民办小学出来的学生，高考命中率没有公办小学高。所以延庆路民办小学的学生，看到对面公办小学东湖路小学的学生，觉得有点自卑。公办小学中调皮的同学有时会藐视地说，瞧，他们是民办小学出来的。

　　尽管如此，我背着书包在延庆路小学，走过了七个春、夏、秋、冬。

　　当时我们书包没有今天的学生那么重，也没有很多辅导书本。一只铁皮铅笔盒子，里面是几支铅笔，一块橡皮。几张书签是自己做的，用晒干的冬青树叶涂上颜色，上面系上一根细丝带也很好看。

　　后来拿一个白的硬板纸，先用圆规画个圆，再剪成圆形纸片；四周剪成有规则的齿轮形状，中间放上一张自己的照片或彩色图纸，顺着齿轮将红丝线一道道地缠上去，做完了非常好看。

　　我们将一张张“万紫千红”“大白兔奶糖”漂亮的玻璃糖纸洗干净，晒干后夹在书本里，这些图案在我们眼里正是一道道绚丽斑斓的风光。后来这本厚厚的夹糖纸的本子找不到了，懊丧了很久。直到现在，我还是很怀念这些自己手工制作的小玩意。

　　小学是我汲取知识的源泉之地，因为在中学我只念了一年书就下乡了。为此，我深深地感谢教过我语文的韩蕴华老师、教代数的强老师，还有班主任陈老师和吴校长。

　　韩蕴华老师，我印象最深，她没有脾气，整天笑吟吟的，和蔼可亲。当年她还不到二十岁，我到现在还记得她红扑扑的脸，像红苹果一样充满了生气。上课第一天，她穿着一件红格子的两用衫，用一根教棍点着黑板上的字教我们念：上、下、左、右，于是我们仰起小脸，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背后，大声念了起来：上、下、左、右，东、南、西、北。几十年后，我就用老师教我的这些字开始写文章……

　　在我五十岁那年，终于找到了她。她住在中山医院附近，我站在她家门口，很激动，心想，她是否会认出我？小学毕业时候我才十几岁，光阴似箭，如今我也已经到快退休的年龄了。

　　当韩老师打开门，感到意外的是，她一点也不见老，还是那张红润圆圆的脸，只是胖了一点。我亲切地叫了一声：“韩老师，您还认识我吗？”她还是那么和蔼可亲，看了看我说：“好像认识。”我把眼镜摘了下来，她一下子惊喜起来，说出我了的名字，看来我的模样还没老到别人认不出来。

　　韩老师疑惑地问：“你怎么找到我家的？”我说：“是张曼萍告诉我的，原来想多叫几位同学一起来看你，没时间召集他们，所以我就先来了。”坐在客厅里，拿出了我写的小说《樱花恋》恭敬地递给老师。她有些惊讶地问道：“你怎么写书了？”我说：“是的，我小时候很喜欢看书。语文基础都是在小学里学的，都是您教我的；你是我的启蒙老师，所以我一定要来看看你。”她戴着眼镜，喜悦地翻看着我的书。

　　我想，每一位当老师的看到自己的学生取得成绩，一定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