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日酷暑,用John Updike的笔法来写,我们已经在盛夏的肺腑了。灵巧而又稳准狠的一笔,54年之前,伟人亦清凉亦燥热地,一锤定音早已写妥了。
坚挺的眼睁睁的热,长驱直入,永不凋零,如一种不卑不亢的实话实说,思虑简白,举止清明,深得朗朗乾坤的正确滋味。热得如此拙而且烈,真真神完气足,睥睨天地,胜却春的欲说还休,赛过秋的幽咽迷离,亦远胜冬的辗转反侧。于日常里,领略过太多轻而易举即被收买的灵魂,对这种坚定不移绝不憔悴的大火大热,自然便有了无限敬畏。
之一,伏日读画,远赴松江程十髮艺术馆,瞻仰程门诸子,为纪念恩师95岁诞辰举办的画展。清早到馆,一堂清幽,水磨青砖地,悬起气象万千的泼墨,为纪念恩师,程门诸子,人人擎出得意画作。大文姐姐的《临风闻曲》,去年画的大尺幅墨荷,盛夏读来,真真淋漓尽致不已。大文姐姐七旬老人家,容颜娇柔骨骼玲珑,笔下却得如此廊阔气象,中国女子,委实不可思议。程多多的荷塘野趣与菊黄蟹肥,又是另番风致,究竟是程家幼子,笔下不知不觉,总带一笔娇憨,程门其他学子,恭敬的居多,憨甜的不敢。这种始料不及的天真爱娇,骨血里带来,亦是千金万金难得。缓缓转到晓明的作品跟前,画堂凛凛一亮,一幅《屋里厢》,像一腔如泣如诉的吴侬软语,扑面暖红纷拥而至,立在水磨青砖地上的观者如我,十分完美地,被一枪击中。这要多么幸福美满的女子,才能画出如此的屋里厢来呢?背后一幅《父亲的书桌》一幅《母亲的梳妆台》,亦是纷纷的好,晓明讲,现在能让伊感兴趣的,惟有90岁以上与3岁以下的众生了。确实,幸福不是一切,通透才是。
之二,恩哥真真周全,匆匆到埠不过一个礼拜,拨冗安排时间,请去观看伊与妹妹蒋琼耳并肩打造的上下。那是淮海中路的珠玉之地,从前的东风中学,边上一局消防局,幼年屡屡门前走过,那一框消防红,恐怕是广大卢湾孩童难以忘却的集体记忆。如今,此地是爱马仕旗下的上下。
隈研吾设计的小楼,静谧深沉,奇异地空旷,层层叠叠转上去,日式轻若浮尘的窗框里,一帧淮海中路的老梧桐,令人思虑悠扬灵魂飘举。恩哥仔细,一字一句,告诉一柄扶手,一枚茶砖,一围屏风,以及一榫一卯的楚楚来历。我对一种东阳木技生了兴致,恩哥静静微笑,侬慢慢看,好白相的,多着呢。随便抖开一幅细软披肩,看完会心一笑,金山农民画呀,得一个巧与拙的惊喜。转身,一枚竹丝扣瓷花瓶,景德镇的白瓷,四川的细竹编,都还罢了,是竹丝扣的那种绯红,迷住了我。恩哥说,还真是让你看见了,那个红,找了多少地方,是拿到宁波才染成的。辽阔淡静的屋子里,一枚如此的绯红,通体清凉,不足与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