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你做的是好事

　　刘倬汉这回可是真生气了，这兵荒马乱的，三丫头还这么乱跑，丢了可怎么了得！于是毫不手软地拿起一个大鞋拔子，狠狠抽了海澜一顿。那顿打让海澜终身难忘，事后想想也有点后怕，这燕大校园外的路，自己根本就不认识，一旦出了校门，很可能就真的回不了家了。

　　日本人连续轰炸了几天，炮弹就落在附近，震得门窗乱晃，海澜也觉得害怕，一个人走到临湖轩的台阶上，默默地祷告：老天爷啊，你帮帮我们中国人吧，别让我们中国人再受苦了。以后等我长大了，我也一定会帮助我们的国家。7月28日，北平沦陷，在其他大学纷纷撤离的时候，司徒雷登选择了留下，燕大升起了美国国旗，继续上课，海澜一家也回到砖塔胡同，开始了日本人统治下的艰难生活。

　　为了制造枪炮子弹，日本人大肆收敛铁器，要求每家每户必须交出一个铁锅，很多贫困户家里本来只有一个铁锅，交出后连煮饭都成了问题，只能改用陶罐。万寿山本来有两座铁亭子，据说也被日本人拆掉了一座。

　　供应成了问题，平时只能买到糙米杂面，家里也吃起了窝窝头。傅泾波因为身体不好，所以再困难刘倬汉都会为傅泾波准备一个荤菜。在傅家，长辈没动筷子，小辈是不能先吃的，有一次，海澜实在抵御不了葱爆羊肉的香味，把筷子伸进了父亲的菜碗，傅泾波笑着说，“儿子啊，我还没吃呢。”在傅家，大人没动筷子孩子是不能先吃的，海澜不好意思地把筷子缩了回来说，“那您快吃吧，我饿了”。知道孩子也在长身体，所以傅泾波经常会给他们一人夹上几块，让他们解个馋。

　　过年的时候，一家会配给几斤白面，几斤大米，几斤黑豆，几两白糖。李妈、刘妈经常会带着海澜去白塔寺购买配给的粮食，海澜虽小，但体谅李妈、刘妈年纪大了，每次总争着扛面袋，一袋面扛到家，头发就全白了，像个小老太太，每次都把大家逗得发笑。

　　日子虽然艰难，但以傅家的家底，还是能够填饱肚子的，只是，对那些无家可归的难民们来说，吃饭就成了大问题，乞讨，也就成了他们最无奈的谋生手段。一天，海澜在胡同口玩，见到一个要饭的瞎子，正伸着碗向路人乞讨。那瞎子年纪很轻，长得眉清目秀，穿得也很整洁，可是他的手伸了很久，路过的人行色匆匆，没一个人向他多看一眼。海澜心生怜悯，她悄悄溜回厨房，想找点吃的。玉华大概是出去了，厨房里安安静静的，一如既往地收拾得非常干净。笼屉里还剩几个杂面窝头，玉华大约是留着晚上吃的，海澜也不管，拿了两个窝头便蹦蹦跳跳地往外走，可还没走到大门，就见奶奶正带着二爹家的那个傻表哥坐在门洞乘凉呢。海澜退已来不及了，只能把窝头藏在身后，故意硬着头皮唱着跳着从奶奶身边走过，然后一溜烟地跑到胡同口，把窝头给了那个瞎子，并对瞎子说，“以后你只要饿了，就到这儿来，我拿吃的给你”。回家的时候又走过奶奶身边，奶奶对她说了一句，“三丫头，你做的是好事，你有博爱之心，做得对”。原来，以为奶奶什么都没看见的时候，奶奶早已洞察秋毫。

　　还有一天，胡同里来了个卖金鱼的白胡子老头，那装鱼的挑子是由一个个小格子组成的，格子里有水，每个格子里都有几条小鱼在游。海澜喜欢金鱼，便凑近了看，没多大会，忽然听见身边有动静，见那卖鱼的老头坐着坐着头就耷拉下去了。海澜吓了一跳，担心地问，“您怎么啦？”那老头好半天才缓过劲来说，“唉，饿得心发慌啊。”“你等着，我回家给你拿吃的。”海澜又一次跑进了厨房。这次没那么幸运，玉华在厨房呢，见了海澜就说，“你又来偷什么呀？”“门口有个卖金鱼的老头饿了。”“别人饿了你都来家里拿，那要多少才够啊？”

　　说归说，玉华还是拿出了一个碗，叮嘱说，“家里吃的也不富裕，你不能拿硬饭（窝窝头等干粮），给他一碗粥吧，也不许拿我的咸菜。喝完粥这碗还得给我送回来”。没等玉华唠叨完，海澜端着粥就出门去了。那老头几口就把一碗粥喝了下去，这才有了点精神，他感激地对海澜说，“姑娘，我没什么送你，你挑几条鱼吧”。海澜用碗端着金鱼开开心心地拿回家给玉华看，说，“你看人家多大方，还送我金鱼，就你小气，连咸菜都舍不得给人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