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7日,台湾26岁女作家林奕含上吊自杀。直接诱因是八九年前,她的补习老师对她的诱奸。而她生前根据自己这段遭遇写的小说《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已经五次印刷。
她的不幸在网上发酵后,有不少女性读者留言,说自己年少时也受到过类似侵害,而且这些侵害至今还在伤害着她们。而在此之前,她们中绝大多数人从未对别人诉说过此事。
林奕含在自杀前八天,还在接受记者采访。她在谈到房思琪时,曾几度停顿,沉默,然后极力放缓语速,看得出,她在努力抑制内心的愤怒和绝望。她坦言,“这个故事它一直在折磨着我,它摧毁了我的一生。”
从林奕含在接受采访时的言论,以及她在社交网络上的文字叙述中可以看出,当年,她的父母不光选择了沉默,还一直回避和她谈论此事,“他们希望这件事能快快翻篇。”林奕含的父母这样做并不奇怪,这是中国大多数父母在子女遇到类似遭遇时可能会有的态度。
经常听警察朋友说,他们在办理类似案件时,最头痛的是人抓了,却没有受害人出来指证。
当子女受到性侵害时,父母首先想到的不是孩子的心理、生理健康,而是孩子的名誉。
《穿罗夏衬衫的人》是二十世纪美国科幻作家雷·布拉德伯里讲的一个短故事。
故事主角博寇是当地一位伟大的精神病学家。
开始,他每天在办公室里坐诊行医,后来他发现,这样他不但不能完全医治好病人的病,反而自己也成了病人。
于是,他远走他乡。
十年后,当人们再次看到他,是在另外一个城市的一辆巴士上。
他穿着一件巨大的罗夏衬衫上了巴士,“衬衫上画了一团狂野不羁的……东西:一簇簇繁茂的藤蔓、灌木丛和捕蝇草,不停地一张一合,仿佛怒放的生命……”
他让身边的人猜他胸前的图案,有的说是马,有的说是天空,有的说是星辰,还有的说是冲浪的人……本来很寂静的空间,突然间变得热闹欢腾。
他不光在巴士上播种快乐,每年夏天,他每天都会穿着罗夏衬衫到海边帮助人们清扫内心的“垃圾”。
他说,每个人的内心多少都是有一点垃圾的,这些垃圾必须及时清理,“不仅草地上的垃圾要捡,心里的垃圾也是需要清理的。于是我穿上色彩明亮的衬衫,拿着一根尖头垃圾棍,每天拂晓就出门……”
他称自己是移动的忏悔室。他在沙滩上倾听他遇到的每一个人的心声。
因为他每次出现总穿着胸前绘有各种罗夏测试图案的衬衫,朋友们都亲热地称他是“穿罗夏衬衫的人”。
可惜林奕含没有遇到穿罗夏衬衫的人。
她也有接受精神科医生的治疗,遗憾的是,这位精神科医生不但没有帮到她,反而在她的伤口上又扎了一刀。
开始是,“你是经历过越战的人”,后来变成“你是经历过集中营的人”,最后变成“你是经历过核爆的人”。他以这种权威的“暗示”方式将林奕含打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它的直接后果就是让受害者自己伤害自己,“我是馊掉的柳丁汁和浓汤,我是爬满虫卵的玫瑰和百合,我是一个灯火流丽的都市里明明存在却没有人看得到也没有人需要的北极星。”
有人问博寇,现在不行医了吗?
他说他现在就是在行医,只是不再是坐诊收金而已。
事实上,只要我们愿意,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是穿罗夏衬衫的人,而且我们每个人都有需要穿罗夏衬衫的人出现的时候。
那么,林奕含遇到的可能就不是那个精神科医生,而是穿罗夏衬衫的人。那么,她的人生或许就是另外一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