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还没有到就已经有同志剃了板寸,一脸的神清气爽,带着地中海晒出来的一脸黑油显摆照片给我看。因为是一个人出行的关系,拍得最多的是屋顶上的天空和屋顶下的饭食,出世入世间悠然自得,无论是哪一样都足够我羡慕得流哈喇子。朋友也不是个勤快的,按下的快门就算是当时的心情记录。照片里有一张不知所以,要他说明,原来却是维也纳的金色大厅,晚上可以蹭进去听免费的音乐会,站累了就坐在台阶上,闭着眼睛直听得昏然欲睡,猛然间听得掌声欢呼声,急急惶惶离开,在门口遇上制服笔挺的工作人员,彼此默然。我因此笑他胆小,那掌声是哄着指挥返场的,他走得早了,究竟还是少听了几支曲子。他笑说:毕竟是蹭的,难免心虚,又怕一起退场时挤着别人,人家都是礼服西装的,而他即使带上衬衣又怎么可能在背包里塞下一双锃亮的皮鞋去?都说是文如其人,却不知照片亦然,黑黑的大屋顶上挂了一轮将满的月,仓皇间的风月也是颇有意味的故事。
看照片是为了故事,看书自然也是看故事。若是能有些里外的呼应便更见其趣。董桥先生说旧闻:1785年创刊初期的报名是The Daily Universal Register,正是乾隆年,中文译为《世鉴日报》。1888年改名The Times,嘉庆年间的翻译家错看成泰晤士河,从此《泰晤士报》错译了两百多年。我从不知晓乾隆年间已经开始翻译英国报纸,也自认是看不了英文报纸的,却不妨碍我喜欢它的名字,幸好先生们都没有要拨乱正名的意思,要是改成了《伦敦时报》,那两百年前的一轮河间清月便是再也寻不着了。
读报纸不行看书倒是不用愁,自然有先生翻译好了来便宜我,就是没什么长性,东一本西一本的扯了一屋子,待得看到董先生的《五十八个人写书房》那篇,更是捧着茶杯乐不可支。董先生说起书房的杂乱有精妙一比:“天下青山都是一簇簇乱叠起来的,整齐了反而减了妩媚;便是这样蓬蓬茸茸的才好看,衬得起案头那盏孤灯的相思。”
没事的时候喜欢绾过头发来自己修修剪剪,始终保持堪堪能盘起一个发髻便是最佳状态。常有人看了说我乱来,便扯了先生的话去堵:天下的青丝都是一簇簇蓬蓬茸茸随意长起来的,齐整了反而减了妩媚……等些时候,若热得再坐不住了,便顶着一头的蓬蓬茸茸也出去走走,哪怕说不了几句英文,也自然会另有些仓皇间的风月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