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凉时节扫落叶,片片梧桐,翩翩飞动,阿姨身手步法也从容。
秋风起时,气温渐低,光照减少,叶片的光合作用与梧桐树根的吸水能力一并减弱;空气干燥,树叶中的水分随风而悄然蒸发。不知是由何时何处飞来的风刀所为,还是由梧桐自身决然绝然的勇气之剑所作,叶柄和叶颈间的连接或被隔而致老叶枯死枝干上,或被割而致黄叶随即脱落成落叶。从叶绿素受到外侵以致不能发挥作用的那段时光起,从叶黄素开始活跃的那个时分起,阿姨好像就附加了一项专扫梧桐落叶的天职。心形的叶片呈掌状,阿姨也用心做着她的这一份工。
梧桐片片,枯黄丛丛,扫帚过处,绛红色的大块地砖又露出了暖人的本色,砖与砖之间的细黑的直线又清晰可见了。扫帚划处,阿姨渐堆起落叶一堆:翠黄、鹅黄、黛黄、金黄、棕黄、深黄、焦黄。那叶片在扫帚下翻旋、飘移、曼舞,一座小小的黄山在阿姨的膝前移动。她一如往常,缓而坚定地挥洒自如。
阿姨不会责怪昨晚的西风太烈,今晨的叶片比昨日多;阿姨不会恼恨梧桐不称意,叶落落天天。她依然每天在两长排梧桐的队列中工作。
从立秋算起,扫到小雪,历时106天。可梧桐树叶并未因为将要雪花初起,将要寒气更重而停止落下。枝头的树叶稀稀拉拉了还不肯全部离开。那么阿姨还要天天来扫。
不过梧桐也是有底线的,叶绿叶黄,周而复始:冬至前,梧桐叶一定会全部落下,落得片叶不留,落得使梧桐树看起来一路肃杀。节气是梧桐叶的司令,大地是梧桐叶的家园。根在土中生,杆壮缘地气,根扎大地枝朝天,叶枯梢老仍归去。树枝长得再高,老叶依然要飘然落地。梧桐叶知道这叫做规律。它们要回归大地。
多年来,阿姨从不曾想过让枯叶少落下来些好让她少做点活;阿姨更不会挥竿打掉尚在枝头待渐枯,仍在高处看晨景的黄叶,以毕其功于一役;阿姨也不会隔三岔五才来一次,好让她痛痛快快地多清理一些落叶,多创造一些战果;阿姨一点也不会因为前脚扫过后脚叶又落而放弃清扫。扫了还有,有了还要扫,每天来,每天扫,不怕烦,不怕累,无怨也无悔。阿姨有自己的底线:树叶是一天一天落下来的,清扫也必须是一天一天地去做。她知道冬至时分那些最顽强的顶天骄叶也会回到地面,或者严寒早些来时梧桐树叶就会洒落净尽,那时她就可以因季消停,可以不再与梧桐们的各种颜色各样大小的落叶打交道。
阿姨知道,来年春开时,梧桐枝头又要爆出嫩蕊。到那时阿姨可能又不会赶来满心欢喜地观叶迎春,她肯定又在忙她的事。
不过阿姨知道,来年十月秋深时,她还会轻轻地来到这里,轻轻地归拢一地梧桐,满眼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