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西方的哲人,说过如是的两句铭言:“人类爱大海,因为身后有岸。”
记得,我读到这两句哲言时,还是刚刚涉足文坛的青年,并没觉得这两句话有什么智慧含量。直到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我重返文坛后与诗人张志民、评论家顾骧等几位文友,应海军之邀出访西沙群岛时,才唤起我对那两句哲言的思考——因为在海上遇到了十级强台风。
当时这艘两千吨级的舰艇,在海上如同醉酒那般上下起伏,巨浪冲上舰艇甲板,有的作家晕眩,有的作家呕吐;历经二十年苦难生活磨砺的我,虽没有出现文友们的病态,但当舰艇夜里在台风眼中不能行驶、不得不抛锚在大海,锚链随着上蹿下跳的巨浪碰撞,在舰底发出一声声巨响时,我内心突然升腾起了对海的恐惧——直到第二天黄昏,舰艇终于在暴虐的台风中驶到了西沙的永兴岛,上岸之后我才猛然明白了那位西方哲人两句话的深刻内涵,并反问自己道:“大海是非常美,但如果没有岸,还有人会对大海一往情深吗?”
如果把这个感悟,在时间上向前推移延伸到中国历史上的混沌年代,许多受难的中国知识分子,表演的不也是一曲曲浪与舟的悲歌吗?不同于我在海上遭遇强台风的是,一些身陷囹圄的文化人,在风浪中没有坚韧的舰艇甲板和厚厚的救生衣用以自保,而如浪中一叶叶风帆或一片片轻飘的浮萍,任凭“文革”年代的东西南北风吹来吹去。因而从这次出访西沙开始,海与岸的感知告诉了我,对自己经历的黑白岁月,应该有一个系统的回顾,不然不仅愧对昨天的历史,更愧对改革开放后今天。
也算是文化的机缘吧,2012年底我才把我的黑白人生整理完毕,2013金蛇之年的新春,“三联”书店老总李昕先生便冒着寒风带着编辑罗少强亲临书斋取稿。此举让笔者感触良深。我之所以有如是的感悟,实因文化中商业因子不断膨胀之故,有些文学书籍的出版单位,便以“金钱”二字当成出版的极终目标;而我笔下的文字,是“以真为镜以史为魂”的沧桑文字,而“三联”老总亲来登门索稿,让我在蛇年之始,似又看到了出版界的一线曙光。因而我特意给“三联”来取稿的伯乐,沏了一壶浓香的“铁观音”,在边饮浓茶边畅谈出版界当前百态时,李昕先生道出了“三联”的出版标准:“只要是号准中国历史脉门之作,无论是喜歌还是悲歌,都对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的强国之梦有利,因而只要是书写历史真实之作,都在我们‘三联’的出版视野之内。”
我说:“只有将月残和月圆都纳入文化视野,才是中国历史的全圆。沉溺于歌舞升平者误国,卧薪尝胆者兴邦。祝‘三联’在实践中华民族强国梦中,百花吐艳,硕果满仓。”这不仅是对“三联”的美誉,也是对文化出版界的期冀。故而以此“泅渡者言”为我的《黑白人生》书序,在以励国志的同时,并慰藉昔日那些在历史台风中,因落水而仙逝的众多知识界的英魂。 2013年5月下旬于书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