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龙十八掌”是金庸小说中丐帮帮主的镇帮绝艺,招式名称如“亢龙有悔”、“潜龙勿用”等均出自《易经》,以威力至刚至强著称,是天下一等一的威猛武功。而在近代印坛也有一位大家以其大刀阔斧、雄肆阳刚的印风独树一帜,他就是从湖南湘潭乡下的一介木匠最终成为一代巨匠的传奇艺术大师齐白石。《射雕英雄传》曾用书名《大漠英雄传》,这部富含英雄主义豪迈气概的小说扉页全部选用齐白石所作的四枚印章,在作品风格上可谓相得益彰。
齐白石在民国初年游艺京华时,其根植于民间的清新、质朴的绘画尚不为人重视,曾经寄居在北京宣武门外法源寺,靠在琉璃厂寄售印章的收入勉力维持。只有徐悲鸿、陈师曾等人慧眼独具,抛弃门户之见,倾力推荐提携。徐悲鸿日后主持北平艺专时还破格延请齐白石登堂入室,出任专业美术学院教授。如此侠肝义胆,被齐白石引为恩人知己。徐悲鸿的故乡在太湖西畔的宜兴屺亭桥镇,“江南布衣”即是齐白石为这位艺术上的知音所镌刻。四字朱文穿连相接,浑然一体,字体不乏江南风物的秀雅之气,边框粗犷结实又不失灵动,右框下部与“南”字右竖钩一笔合并笔划,相融为一体,更显苍莽刚健的浑厚气象。
在《射雕英雄传》首册选择这方印章是为“江南七怪”所作的题咏。“江南七怪”武功不算高强,但的确当得起“江南七侠”四字,当年为与丘处机赌赛的一时意气,更是为豪杰托孤的一诺千金,不惜远赴蒙古荒漠十八年,潜心教诲郭靖成长,甚至付出生命代价而犹自不悔。“江南七怪”是推进小说情节发展的线索之一,也是推动主人公郭靖人物性格发展的重要因素。郭靖“侠之大者”的个性气质脱不开七位师傅的言传身教和日久熏陶。
另一方“花未全开月未圆”白文印文出自佛家禅宗偈语,是指到达圆满之前的理想境界,用在小说第三册是描写郭靖、黄蓉之间爱情遭受世俗的压力、黄蓉被毒掌所伤后寻求一灯大师救治而历经身心的波折和磨难。此印可见白石老人干净利落、随性挥洒的单刀冲凿刀法。印面线条天然真率,笔划大胆穿插,纵横流畅。“花”字末笔夸张拖曳成一横笔,与“全”字的最后一横以及“未”字变形成近似一横的一撇一捺,三条横线在印章中部形成错落有致的平面分隔,与下方参差排列的三字生动呼应。而左上角的“月”字如半月斜挂天边,最为摇曳形象,其中可见大师秀逸精巧的构思。
将第四册所选的“秋风红豆”印文解读为郭靖虽生在南国,却不得不为成吉思汗效力于大漠秋风之中的身世之慨也不无理由,但更有可能暗喻黄蓉隐身在郭靖西征花刺子模国的蒙古大军中,在漠北秋风征途中红豆相思的爱情主题。第二册所刊的“要知天道酬勤”印文含义倒不需费思量,现成的励志警句,是说郭靖练武用功之勤。
但也有不尽人意之处,成就一番事业往往需要多种机缘会合。如同郭靖最终还是没有练成“降龙掌”的全部招式,白石老人的篆刻艺术宛如天马行空、横空出世,却也像“降龙掌”一般没有后来人能完全继承其衣钵,不禁让人为之感慨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