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诺曼底公寓:1924年的优雅和从容
1924年,邬达克来到上海已有六七个年头,他也已经设计出美丰大楼、何东别墅、中西女塾以及卡尔登大戏院四个建筑,克利洋行的老板,也是他的合伙人罗兰德·克利,对他自然是赞叹有加,因了他的设计有一种妙手拈花的功力,尽管这份功力还没有抵达随心所欲的境地,却是可以相望于这个境地的。那年之前,克利洋行的老板又为邬达克从万国储蓄会手中争取到了一张新的订单:诺曼底公寓(今天的武康大楼)。
只是,作为建筑设计师的邬达克并非十分清楚的是,诺曼底公寓的诞生,某种意义上却是拜法租界公董局越界筑路所赐!
却说上海开埠之后,最早的一个租界当然是地处外滩李家厂的英租界。两位当事人——首任不列颠帝国驻上海领事巴富尔与分巡苏松太兵备道的道台大人宫慕久——将这块830亩土地用道契方式给予确定,随后上海的租界历史便有了英美租界的合并,1863年,合并后的租界称之为公共租界。
越界筑路无数,其中一条叫福开森路,今日叫做武康路。在福开森路顶端,20世纪20年代初,万国储蓄会组建的中国建业地产公司独具慧眼地购入了一块呈30。的地块,他们聘请了法商华法公司为承建商,又聘请克利洋行的邬达克主导打样设计。聘请的那一刻,万国储蓄会的大佬们充分地意识到投资于此的价值所在,他们没有意识到的是,以公寓这种建筑形式出现在了这里,其实是对未来上海万千气象的一次现实呼应。
1923年1月,诺曼底公寓进入邬达克的设计草图,到了1924年,公寓便耸立在了福开森路这一端。底楼,是老欧洲的骑楼样式,一个连着一个的拱形门洞外,有上海市民缓缓而过;拱形门洞中,看得见不同店面一一铺陈,那是邬达克的一个独特思路:使用退缩式手法,让门洞中的那条长廊兼作了人行道。
那建筑一、二层,立面是水泥仿石墙,顺理成章地成为建筑三段区划中的一个基座。那建筑三层至七层,外立面改为黄褐色砖块贴面,在1924年上海的天空下,一份沧桑的黄显得格外引人注目,此外,牵引人们视线的还有窗户上的山花、楼层间的铸铁阳台、铸铁阳台下的个个牛腿,所有这些,让人一一地见识了何谓法国文艺复兴式风格。
那建筑的顶层,则再次回到水泥仿石质墙面,由魏特鲁威在两千年前便已规定了的古典主义三段区划由此得以彰显。但八楼的视觉焦点还在于那个长长的阳台,它很奇妙地沿整个建筑外墙转了一圈,中间全部贯通,无一阻挡和挂碍,这在20世纪20年代应是一大创意,尽管早于6年前诞生在南京路的永安公司的高墙上也有类似长阳台出现,实事求是地说,公和洋行比邬达克更早地露了这一手。从建筑审美上说,贯通长阳台还起到了顶层腰线的作用,使得建筑立面的层次感得以强调。
倘若那年你走入诺曼底大楼的底层大堂,便可以见到1924年的锦绣华章。整个大堂基调让人感觉温馨而华贵:满眼一片金黄,电梯门是黄澄澄的,地上铺设的马赛克是黄澄澄的,大堂四面的墙壁亦是黄澄澄的,宽大并盘旋而上的楼道也是一片的金黄,这份奢华无出其右,完全吻合了其时上海的黄金岁月。
当你的眼睛适应了这片金黄后,许多的细节继续让你赏心悦目:柱子上的直线条,它让你想起了盖乌斯·尤里乌斯·恺撒的年代;马赛克地坪上的那个八角形图案,它让你产生了史前文明或地外文明之类的玄虚感觉……
继续前行,可以感觉到设计师让每层楼道都有足够的宽敞,天光正毫不含糊地从焕然一新的钢窗外照射进来,楼道上的马赛克地坪犹如水洗过一般。
诺曼底公寓,是的,这是他邬达克在上海的第五个设计,也是五个设计中体量最大的一个建筑,钢筋混凝土结构围合下的建筑总面积达到了9275平方米。要不了多久,他便将与克利洋行的老板分手而自立山头了。在这座城市,他已经生活了六七年,他敏锐的器官与丰富的头脑一定已经深刻地感觉到其时上海的那番蓬蓬勃勃的气象,现在,诺曼底公寓已经完成,那么,他的下一个设计又将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