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烟，上海人叫做吃香烟。其实，“吃”要咀嚼，要动牙齿，譬如吃饭吃肉，牙齿嚼得很辛苦，还要嵌牙齿。但吃香烟，从来没听说会嵌牙齿。抽烟时，嘴巴看上去很忙，但牙齿是闲着的，香烟吸进嘴里，烟雾最多在牙缝里钻来钻去，并不用牙齿来咀嚼，也就是说，吃香烟没牙齿什么事。

　　但烟雾这东西很讨厌，你不惹它，它来惹你。吃香烟不用牙齿嚼，但香烟倒可以把牙齿熏得蜡黄，熏成咖啡色，熏得像蟋蟀牙那样。我姆妈以前在肺病医院当护士长，她说，吃香烟的人，气管和肺泡跟平常人不一样，颜色深，不好看。姆妈还讲，吃香烟的人，他咳出的痰也比平常人的浓、颜色深。这一些，我都记得很牢。

　　乡下务农那几年，村里人选我当干部。冬天农闲，开会就比较多。一屋子农村干部，几乎人人都是“老枪”。他们人手一支烟，还递来递去的。从开会吸到散会，满屋子烟雾腾腾、云山雾罩。一天会开下来，头昏脑涨不算，头发、棉袄甚至卫生衫里，都是香烟味道。春节回家探亲，姆妈就讲：你吃香烟了。我讲，我没有吃。她讲：那你棉袄怎么那么臭？这不是香烟熏的吗？我就跟她讲农村开会的事。她就叹口气，讲，你这是吸“冷烟”，对肺也是有害的。

　　姆妈讲的“冷烟”，就是现在的“二手烟”。明知有害，但我没办法。在吃香烟问题上，我是少数派。如果乡下开会，我阻止大家吃香烟，被赶出会场去也有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