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考取圣约翰附中
我喜欢绘画,画卡通米老鼠、卓别林和连环画。我读励志英专被开除后,就去学画画,报考上海美专。考试那天,我起身晚了,早饭也没吃,急匆匆赶到菜市路去。考试科目只有两个,一是写篇作文,我当然写不好。另一科目是石膏像写生。我走进教室时,门口有位老师,每人发一只白馒头。考生们正在高架画板上,用炭粉笔画希腊女神石膏像。我一手拿炭粉笔,一手拿馒头,觉得太不方便,又没吃早饭肚子饿,就将馒头塞进嘴里吃了。我画了个几笔,觉得不好,必须改,我看到别人修改时用白馒头揩去炭粉,我的馒头被自己吃了,想再向老师要一个,发馒头的老师也已经不在了,没办法,只得用手揩。谁知越揩越糟糕,最后只得匆匆画完,交了卷。结果,当然没有考取。即使考取我也不会入学,因为我看到别人画得都比我好。我对绘画只是喜欢,没有天赋。
我二阿哥知道我想读书,鼓励我去考圣约翰附中。我自知成绩不好,怕考不取,就只说去试试看。我决定报考高二。考试的科目是国文、英语、数学。国文包括历史,数学包括几何代数。每门课考一百道题目,开始考题比较浅的,后来越来越深,题目越难分数越高。除了国文之外,其他题目都是用英文出的。有些从国文学校出来的考生,英文不好。我好歹是从格致公学出来的,所以英语不错,占了优势。考试时我从难到简单,倒做上去,后面的分数高。后面做得出,前面肯定做得出的。最后一道题太难,放弃不做。我用了两个钟头,做了一大半题目,就收卷子了。老师不管你做了多少门题目,只管你考多少分。结果我考取圣约翰附中高三年级。我很开心啊,毕竟读书了,还是在学校里面住读的。
圣约翰附中每间宿舍住五个学生。写字台、帐子都是自己带去的。学校里只有床铺。教育方法和格致公学完全两样,非常自由。外国校长诺登上课时,坐在讲台上讲《圣经》。记得他在上第一课时要我们全班同学,从第一页到第十页先自己预习。后天,他上课时提问题,我们学生回答。这时,我已知道用功读书了。我们宿舍里五个同学一起查词典,认生字,做好回答问题的准备。学生吃饭是八个人一桌,六菜一汤,每桌有一位老师与学生一起。大家吃得很规矩。
每逢星期五晚饭后,在草坪的大树下,老师和我们一起摆好凳子,坐成一圈。学生们可以向老师提问题,老师则认真解答大家的问题。同学之间形成一种无形的竞争,看谁问题提得多,提得好。这是培养学生主动学习的精神。每次座谈都有教师太太烧咖啡给我们喝。除了功课之外,我还读了许多抗日书籍。我把这些抗日书籍带到宿舍里看,有毛泽东的《论持久战》等。在图书馆里,我竟然还发现一本周楞伽主编的小文艺刊物,上面刊登了我的《十一个》。我惊喜之极,“偷”了回宿舍看。
同学里面的确是有人才。有一个喜欢写文章的同学,和我同班。一次,他写好文章后,让我看看。我看了觉得写得很好,还看到他用的笔名叫“沈寂”。我问他,你为什么叫沈寂?他说觉得这个名字好,默默无闻。他比我小,但很聪明。他平时不大说话。他来找我,说他想投稿。我也觉得“沈寂”这个笔名好,后来写文章,也用了“沈寂”作笔名,是向他学的。
1941年12月8日,刚巧是星期天,晚上我们在家听到炮声,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第二天我一早乘坐双层公共汽车去圣约翰附中,下车后穿过兆丰公园,看到日本兵在校门口站岗,这才知道出事了。原来是太平洋战争爆发了,日军进占租界。我立刻想到在我宿舍的写字台的抽屉里有很多抗日爱国的进步书籍,怎么办呢?我赶紧到宿舍将这些书统统埋到一个土坑里了。原先,想到烧掉这些进步书籍,后来一想,不能烧,烧书时有火光,日本兵会看见。此时,日军规定师生只进不出。箱子、写字台我都不要了,从后墙跳出来逃离了学校,回到家。家里人已经知道了。我二哥说,你有危险的。学校不能再去了。你过去因写抗日文章被格致公学开除过的。这个时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