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狂士”王昙
袁桐是浙江大诗人袁枚的侄儿,也来自杭州。两个孩子一起上学,一起玩耍,乃至一起作文赋诗,成了关系最密切的童年伙伴,这些交往给龚自珍留下了许多的美好童年记忆。多年后,他在词中写道:“放学花前,题诗石上,春水园亭里。逢君一笑,人间无此欢喜。”这位袁桐也很有才华,但仕途也蹉跎坎坷,只做过辅佐知府的通判一类小官,与龚自珍的命运相似。
宋璠在龚自珍十三岁这一年[嘉庆九年(1804)],应顺天乡试,中举人。他离开北京,不再担任龚自珍的塾师。虽然乡试还算顺利,但在会试时落第。在嘉庆十五年(1810)病逝,年仅三十三岁。无后嗣。这位勤苦的青年才俊,也未见有著作传世。他的名字,因龚自珍而被后人铭记。
王昙乃是年长龚自珍一辈的赫赫有名的奇人,而龚自珍与王昙的结交也非常奇特。
是年龚自珍十八岁,而王昙已是近天命之年。龚自珍家由北京宣武门横街搬迁到门楼胡同。在这一年春某日,啸叫的大风裹挟着黄沙,漫天乱舞。一不小心,沙粒侵入眼中则泪流不止。这样的天气,除非有要事办理,大多数人皆关门锁窗,绝少出门。街面上行人稀落。
龚自珍正在家闭门读书写诗,忽然听到橐橐的敲门声。拉开门一看,一位面容清癯而双目炯炯有神的老者立在门前。其人自报姓名,称是特地来访。龚自珍一听是王昙,王举人,免不了大吃一惊,赶紧将其让进屋内。其人之狂名,在京城的士人中无人不知。其人之狂傲和放荡不羁到了何种程度呢?龚自珍在王昙病故后撰写的《王仲瞿墓表铭》中记载:……每会谈,大声叫呼,如百千鬼神,奇禽怪兽,挟风雨、水火、雷电而上下,座客逡巡引去,其一二留者,伪隐几,君犹手足舞不止。以故大江之南,大河之北,南至闽、粤,北至山海关、热河,贩夫走卒,皆知王举人。言王举人,或齿相击,如谈龙蛇,说虎豹。
在龚自珍的笔下,这样一个人的行止,大概不能仅仅用一个“狂”字来概括了,几乎算是超乎寻常的疯癫之态了。其名声如此之大,远播大江南北,除了皇帝,几乎无人可比。如果放在今日,早就将他送进精神病院了。让我们稍稍了解一下王举人的经历,看看他是为何从平常人变得如此癫狂的。
王昙(1760—1817),字仲瞿,又名良士。浙江秀水(今嘉兴)人,一七九四年举人。据史载,此人不仅博学多识,且擅骑马弯弓,是文武兼通的奇才。论学识,著有《烟霞万古楼文集》六卷,《仲瞿诗录》一卷,还有《西夏书》《随园金石考》等多种著述散佚;论武艺,善弓矢,通兵法。这样的人才,本该成为社稷股肱,但却不为当世所用。在他考中举人后,成为左都御史吴省钦的门生。时和珅弄权,王昙曾三次上书吴省钦弹劾和珅,但不为吴省钦所接受。吴省钦与和珅究竟是什么关系呢?今人的相关著作中用了“有瓜葛”一词,实在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大体是他看到和珅的前景开始不妙,既不想巴结他,但在他垮台之前也不想得罪他。在四川、湖北发生农民起义时,吴省钦故装痴呆,推荐门生王昙去镇压起义,称他有“掌中雷”之奇功,可击败叛军。和珅未采纳他的意见。等到嘉庆清算和珅及其党羽时,吴省钦因与和珅保持一定的距离,未被列入和珅党羽而遭株连。但让人感到莫名其妙的是,因吴举荐过王昙,王昙就被一些人认定他是和珅的党羽,遭到排挤、打击。由于他的地位低,虽然没有把他抓起来处以刑罚,但从此却在“潜规则”中,把他列为不得录用之人。只要王昙参加科考,考官发现考卷疑似王昙,即将之甩到一边。王昙屡考屡败,即使他更名良士,也躲不过“落败”的命运。看来,他的“掌中雷”功力有限,起码连考官的眼睛也无法蒙蔽过去。王昙在对自己官场前景彻底绝望后,不再参加考试,索性放浪形骸,随心所欲,在癫狂之态中度日……龚自珍称他“一切奇怪不可迩之状,皆贫病怨恨,不得已诈而遁焉者也”。
如此疯癫狂傲之人,屈尊来找这个小他几十岁的年轻后生干什么呢?这里也有非常奇特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