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老去,而诗年轻
那一年,余光中偕夫人到上海,是由上海作协出面接待的,作协秘书长褚水敖特邀季振邦与我,在肇家浜路上的一家饭店里为余光中夫妇接风洗尘。
那家饭店,老褚也选得真好,古色古香的中国装饰,连桌椅都带有明清风格。我们五人落座以后,老褚说了一番热情的话,我们也客套了几句,满以为著有一手绝妙诗文的余先生会有精彩的答谢词,然而他与夫人向主人举杯表示谢意后,便很少再说话。也许是他累了,我们知道他这次是去常州参加一个什么红豆诗歌大赛颁奖会,转道上海的,一路风尘,七十多岁的老人经不住小车的颠簸……其实,余老的性格便是从不张扬,也不由于自己是个大诗人就端出大架子,那一晚,关于诗谈得不多。当我问他:现代诗是不是要押韵,尽管我曾读过他撰写的《提倡现代诗还是要押韵》的那篇文章。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最好押韵。”“那么一韵到底会不会呆板?”“不会,苏轼的百步洪就是一韵到底,不是铿锵有力,很有气势吗!”答罢,他还就席朗诵起苏东坡的诗词,一句一句都读出了味道。另外,有关我们提出的关于诗歌的读者群日趋小众,而显得忧虑时,他也笑着应答:“无论在台湾,还是在大陆,诗歌的受众并不小呵,关键是诗人要写出好诗,写出能打动人的好诗。另一关键还需要方方面面都能像江苏红豆集团这次出了巨资来举办全国的红豆诗歌创作大奖。”至于后者,那是诗人们无法力及的事,而前者不正是言中当下现代诗的痛处。是呵,好诗自然会有人看的,余光中的一首“乡愁”,没有人能统计出,被选过多少个版本,拥有多少个诗迷。还有那首写给夫人的“项链”,我不知读过多少遍,也见过不少青年人将诗句抄在自己的日记本中。显然,诗人写诗要发自内心,要出自真情,“乡愁”是怀念祖国家乡的,“项链”是歌颂爱情的。这样的题材,这样的内容,历古至今有多少个诗人击拍长歌,到了余先生为什么能唱出新意……在互相交流的当儿,我常会充满敬意地望着眼前这位身高仅有一米六十左右的老诗人,望着他十分关爱地用筷子为坐在身边的老伴不时地夹上一小块菜,望着他总是温文尔雅,斯文达礼地用心听着我们讲话。
在酒席间、余老吃得很少,动筷也不多,用他的话来说,自己与老伴多年来基本吃素,鱼肉鸡肉,仅偶尔为之。平常也从不沾烟酒,喝茶,也不喝绿茶,只喝有养胃功能的普洱茶。现在外面传说普洱茶怎么怎么,我想余先生听到了,恐怕连普洱茶也不会沾上口了。他能够活到八十多岁,无疑是与他平日里注意养生之道有关。每天早餐一个鸡蛋,一杯豆浆,一个面包,一点果酱,蔬菜与水果是断断少不了的。还有每天晚上10时入睡,早上6时起床,这样的作息时间雷打不动。另外,每周除了在高雄市中山大学文学院要给学生上三节英语诗歌课程外,用四分之一时间活动身体,四分之三时间读书写诗。当他说到从不用电脑,不用手机时,一直提倡笔写的我在一边来劲了,心想多了一个“志同道合”的人。而余老不用电脑当然与我的想法不同,他感到写字能健脑,我是学电脑怕麻烦,至今是“文盲”一个。何况老人并不排斥电脑,只是感到小学里应该加强汉字的书写课,那些孩子从小就坐在电脑前,长久以往就不会再书写汉字了,作为中国传统文化之一的书法也就逐渐无人承继了。
走下“诗坛”的舒婷
那是八年前的一个五月,文学报社在浙江作家薛家柱的搭桥下,在天下四大佛山之一的普陀山这座海岛上,举办一个文学活动。作为主办方之一的我们,邀请了不少文化名人来岛一聚。舒婷也在应邀之列,那天,在岛上初次与她见面,便被她的待人亲切所感染。报社负责人陈志强刚将我介绍给她,她便笑着迎上前来与我握手,“我们熟悉”。一点儿没有名诗人的架子。我们熟悉,是言我曾多次在电话中向她约稿,最早一次可追溯到1988年,文学报《未名园》专版才诞生,请她为文学青年写几句题词。她一听为文学青年而写,电话中一口应诺。而平常向她约稿就没有这么爽气了。但在这样的熟悉中更多的是陌生,作为诗人,我们从来没见过面也不曾交流过。本来总以为她也会像某些大诗人一样,气派十足,却不料是这样让人感到亲切,这样容易让人亲近。
过了两天,当地文联与作协组织定海市辖下所有岛屿的文学青年来到普陀山,与几位诗人见面。以前只是耳闻,现在总算目睹了舒婷的磁场有多大,大家如众星托月一样簇拥着她,许多人争相一睹她的真容,并且递上早已备好的舒婷诗集,请她签名。还有人当场朗诵了舒婷的名作《祖国啊祖国》,还有那首《致橡树》。会议开始前,非正规场合,女诗人很放松,笑语连连,尽量满足“舒迷”们的要求,而在正式会场上,她却一般不发言,再三推让迫不得已的时候才说上两句。在普陀山观音大士造像揭幕大会上,主办人再三邀请她才坐上主席台,仍然没有说话。这使我想起时下许多有名或不甚有名的作家、诗人,总是热衷于赶场子,喜欢被人簇拥着拍照,发表演说,好热闹,好为人师,而舒婷却不,即使在欢迎会上,也是坐在一边,静静听着别人说话。
其实,她是很能说话,很会幽默一下的。据说有一回笔会,一行人坐中巴车驶往江西瑞金。舒婷坐在前边,车上的文人你一段,他一节,说起了搞笑的段子。舒婷听着禁不住也在大家的笑声中,来了雅俗共赏的一段。也许是车内的笑声飘了出去,感染了在前边坐轿车的老诗人蔡其矫。途中休息时,他从小车上下来,强烈要求改坐中巴,也想去享受那份热闹。可是带队的领导不让,老先生不高兴了,嘴内嘟嘟嚷嚷的,很不情愿地给劝回到轿车里。
喜欢将自己平民化的舒婷,无论走到哪里,都会与大家打成一片。记得在普陀山去参加观音大佛开光仪式的路上,突然下起了雨,有人好不容易找来两把伞,一把递给了舒婷,她一见其他人都在雨中淋着,于是说什么也不愿撑开那把伞,继续与我们一起在雨中的山路上前行。
老实说,在上世纪80年代早期,当我有幸从非公开出版的《今天》这本油印诗刊上读到舒婷的诗歌时,压根没料想这是一位插队落户过,回城以后当过泥水工、挡车工、焊接工的女诗人。应邀去福建采风的上海的一些诗人与诗歌爱好者曾经走进过舒婷插队的上杭太拔乡院田村,听乡亲们介绍,舒婷已好几次从厦门回过院田,看望她当年的房东及其他熟识的乡亲。他们在村里找着了她住过的村舍。有人问老房东,当年舒婷与众有什么不同,老人说:没什么特别,就是喜欢安静,每每收工回来,一有时间就待在房间里读书,平日里干农活也任劳任怨,左邻右舍都与她相处很好。
舒婷是个极重感情之人,近些年来已陆续写下了不少遥想院田,怀念乡亲和知青生活的文字。这让我们看到除写诗的舒婷外,还有一位写散文的舒婷。那是一位“为人妻,为人母”的舒婷,是一位“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拎着保温瓶,给生病住院的婆婆送饭”的平民舒婷。浓郁的生活气息、散淡亲民的文笔,逐渐形成了她的散文特色。在参加“全国散文名家南充采风”中她写下的“请到阆中来过年”,发表在人民日报,当天搜索百度,就会发现已有人民网、搜狐、网易、凤凰等多家网络等媒体转载,且境外点击率也突破上万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