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1963年进入人民沪剧团的。记得第一次去文牧家,他引我走过石库门的公用客堂时,很自然地对邻居说:“这是小宋,是我的学生。”那么亲切,那么温暖。从此他写字台台板下压着的戏票就成了我的专利。他的稿纸都不是从单位里领取的,是他自己掏钱买的,那纸上有的写了几行字,有的才写了几个字就被他揉成一团丢了。让我心疼的是:这些都是他熬了一夜又一夜,又一张接一张废弃的。他写的太辛苦,太追求完美了。慢工出细活,他笔下的人物,如小飞娥,阿庆嫂,刁德一等都是独一无二的艺术典型。只有他有本事把赵树理晋味十足的小说改编成沪味醇厚的《罗汉钱》。没人比他更熟悉沪剧,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本土的市井生活。所以也只有他能写出类似“阳澄湖里蟹正肥”,“五尺芦苇只没剩一个尖”这样独一无二的唱词。读文牧的唱词是一种美的享受。既能闻到清新的生活气息,又能品味沪语文化的神韵节律。
在戏剧界,宗华、文牧的大名常被连在一起,其实他们的艺术风格各有千秋。文牧的戏即使是悲剧也蕴含幽默。而宗华的戏几乎每一出都能以情动人。她的《星星之火》母女隔墙对唱,几代演员唱一次落一次泪。她的《甲午海战》金棠妈“祭海”,悲愤之情似汹涌的海潮冲击心灵,令人欲哭无泪。她改编的《雷雨》沪剧本,唱词也不经意地渲染了原作的悲剧氛围。
这些年,想起宗华心就会揪紧。她写的太用功也活得太累了。一辈子背着“家庭出身”的十字架,处处谨小慎微,低调做人。而剧作家的使命感又让她以最大的热忱拥抱生活。忘不了她带着我一起在“和平丝绸厂”挂职体验。一起在星火日夜商店站柜台值通宵夜班,笑迎天边第一缕曙光。一起在太湖边常熟城采访“金绣娘”。更忘不了她因心脏病复发住院治疗时,把我叫到病床前,殷切地要我跟她一起再写一出反映医患关系的戏。要知道,那时她已经心力交瘁!
杨观复对导演艺术的追求精益求精,孜孜不倦。他遗留下来的数十本工作手册,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蝇头小字,每导一出戏他都能做足案头工作。他导的戏节奏流畅,格调细腻,动静和谐,朴素自然。传情又不煽情。在他获得文华大奖的《明月照母心》中充分地展示了导演功力。
排练现场,他常会一边盯着演员表演,一边不停地搓手。熟悉他的演员都明白,这是老杨在想高招“磨”戏。他不太稀罕会演评奖的机会,却十分珍惜能边听意见边修改的排练时机。他说:“好戏是‘磨’出来的。”
这些年来我的初稿都是他第一个看,他会在我埋头改剧本时悄悄地塞上一块巧克力,会在友谊关中越界河前的小路上挺身挡在我身前,因为那里时有冷枪。看似在他眼里我就是小一辈的,没想到,我跟他这位前辈成了搭档,也许真是有缘吧!戏搞了不少,大都已淡出人们的视线,也许《逃犯》《金绣娘》《雾中人》还有点印象。值得回味的是我们曾经一起承受创作过程中的风风雨雨,一起共享过艺术追求的愉悦和惊喜。
十日谈
沪剧春秋
沪剧也可以借鉴“奥赛罗”的导演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