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我去看过黄果树瀑布,也曾在美加边界观赏过“雷神之水”——尼亚加拉瀑布;但我印象最深的是黄土高坡上的壶口瀑布。
与黄果树和尼亚加拉相比,壶口瀑布的最大特点在于“万里黄河一壶收”。黄河之水天上来,千岩万壑不辞劳,汹涌奔腾到这里却被两岸的苍山收缩夹住,约束在狭窄的石谷岩壑中,水面由原来三四百米的宽度骤然收束为四五十米。于是澎湃翻滚的河水如千军万马争先恐后地涌出那狭小的壶口,却又猛然跌落深槽,形成落差达50米的大瀑布。于是瀑布、水浪、白雾、水汽融为一体,颇有一种“涵虚混太清”的景像。这时,只听水怒涛啸,势如万钧;山鸣谷应,声如奔雷。真是惊天动地,威武雄壮!
《楚辞》有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可是壶口瀑布的水乃“九曲黄河万里沙”,几乎是“一碗河水半碗泥”。然而,这就是母亲河的水流,就是哺育先祖和传统文化的乳汁,就是奔流着的民族的热血。看到眼前的排山倒海的滚滚浊浪和“奔流到海不复回”的不折气势,我深深地感到只有壶口的瀑布才有这种粗犷、恢弘、深厚、庄严、豪放的大气派!站在她面前,我想到了前几天刚瞻仰过的黄帝陵、西安兵马俑、延安宝塔山,想到了屈原、李白、杜甫等人的不朽诗篇,想到了白羊肚手巾、红高粱、羊肉泡馍、信天游,还有那《黄河大合唱》——
1938年底,年轻诗人光未然(即张光年)带领着抗敌演剧三队在壶口附近东渡黄河。他目睹黄河船夫们与狂风恶浪搏击的场景,聆听了悠长高亢、深沉有力的船夫号子,内心受到极大的震动。在延安医院养伤期间,诗人只用五天就写出了《黄河大合唱》的400多行歌词。不久,冼星海仅花了20多天,就谱写完了整部交响乐。《黄河大合唱》在陕北公学礼堂首演,当时演奏的乐器非常简陋,低音提琴是用大油桶改制的。但是鼓舞斗志的朗诵、催人泪下的哀吟、力挽狂澜的气势,震撼了整个礼堂,气干霄汉……
在返回西安的途中,导游在旅游大巴上拿出一张50元的人民币,说它的背景就是壶口瀑布。还播放了当年殷承宗演奏的钢琴协奏曲《黄河》。听到那动人魂魄、感人肺腑的旋律,我的眼前又出现了壶口瀑布那一幕幕壮美的景观。
时光缓缓流去,我在电视或电脑的荧屏中,多次看到刘诗昆、郎朗、许忠、爱泼斯坦等钢琴家在激情澎湃地演奏《黄河》。他们用不同的风格演绎这首极具“中国风”的名曲。倾听大师身心投入的演奏,欣赏钢琴语言和管弦乐交相辉映的华彩乐章,我好像又回到了壶口瀑布之畔,看到了白浪排空、万丈狂澜,听到了大河咆哮,惊涛轰鸣。
几年前,我去上海美术馆参观一个画展,惊喜地看到了一幅名为《黄河大合唱·流亡·奋起·抗争》的三联式巨型油画,总长近十米,中间的一幅竖幅取名“奋起”。画中的冼星海正站在壶口的巉岩叠嶂之巅,他一手握拳,一手振臂高扬,激情四溢地指挥着。画面的五分之四以上是万马奔涌、白浪滔天的壶口瀑布。站在这幅充满精神张力和浪漫色彩的巨作前,我仿佛又一次听到了那震撼心灵、催人奋进的水声、歌声和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