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过年清淡无事，终于，一寸一寸，细细过日子。

　　顶风冒雪，携包子进城，瞻仰下如雷贯耳的草间弥生画展。

　　美术馆一步踏进去，很恐怖，人山人海，跟我们浦东乡下的清肃空城，恍若云泥。去买票，一枚大人一枚学生。卖票的年轻小姐，梳一头流丽姣好奶咖长发，紧板着一张可恨极不配套的城管脸，凛然问，学生证。答，抱歉，学校没有发学生证，这是学生本人。小姐瞬间变身红卫兵，厉色道，怎么可能没有学生证？包子母子双双默然，心里一种又来了的熟络，走遍全国，常常为这段人生案底受审。哪一年出生的？答，1998年。小姐心算半日，再接再厉教训了我们母子若干，然后扔出来一枚学生票。接近文化艺术之前，先来灵魂拷问，若不是亲历百战，还真有可能身心两残。顺便一笔，一个小小规模的草间弥生展，票价50元人民币，折8美元，天价到惊世骇俗。

　　美术馆内，空气恶浊。楼上楼下，人龙处处，密密麻麻，挤满如蚁众生。灯光何其晦暗，笼罩一层惨淡菜色。吊诡的是，这么多看客，辛辛苦苦远道而来，耐心排足熬人长队，到头来，竟没有一个在看画，人人都在争先恐后，打了鸡血一般地拍拍拍拍拍拍。

　　尽量拣人少的画跟前，努力站定脚，草间弥生那样的画，偌大尺幅，居然紧紧挤在墙上，勾肩搭背，小家败气，真真胸闷极了。圈圈女王，神经爆发，纵情泼彩，反反复复，抄袭自己。包子看了五分钟，跟我讲，这种东西，看三张，就够了。小人猖狂，却是真理。皇帝新衣，古往今来，总是这种无畏小儿，一剑爽朗挑落。我亦好想，今生再度，拥有这种浑成锋利。

　　之二，飞雪天气，心血来潮，飞渡半城，去浦西一角，吃英式炸鱼薯条，the sailer’s，城中第一名。新年里，倒是吃外国饭饭的心思，浓得厉害。新开的分店，还是第一次来，兜兜转转，于百般不可能的陋巷里，找到了。

　　推门进去，便是一个迷你英格兰。年节里，还有两三桌客人，静悄悄吃这个东西，算是奇景一枚。巨硕一份炸鱼薯条，连原木砧板，腾地端上来，粗旷杀伐，果然振奋萎靡人心。墙上大屏英超足球，窗外漫漫飞雪夹雨，隔街热气腾腾金兰牛肉拉面，一边狂轰滥炸食个烈油饱足，一边心底缓缓浮起种种，所谓江山如画，霸业如梦，我怎么，竟然就想起这八个隔世老字？

　　之三，然后就，到了元宵，吃过汤团，年，亦杳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