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难记住自己的梦。我的梦少有恶梦，也少有美梦，情绪平和的梦占大多数，这是我很难记住自己的梦的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是梦里事件之间没有什么逻辑，在梦里，缺乏逻辑的事件并不会让自己惊奇，醒过来后梦里的一切又跟现实的习惯思维和习惯逻辑连接不上，所以，很难被记住。但我有一个挺清晰的印象，在梦里，我总是穿着一种类似袍子一样的衣服，下摆经常拖在地上；我很不喜欢这样的穿着，那些袍子总让我很在意地面是否洁净，所以，我的梦在总体的平和安宁之中，还带有一点焦虑。

　　当我看到德尔沃的画时，我的第一感觉就是，哇，这有点像我的梦——千篇一律的面目，凝滞的表情，人在各种本来不太可能并置在一起的场景里像静物一样地伫立着；那些场景那些物件，比如雪山、火炉、车站、蛋糕、大厦、扇子、废墟、蝴蝶结、镜子、广场、油灯……场景和物件之间没有比例之分，没有正常的景深，没有情节，没有时间感，像琥珀一样，静静地在梦的深处被凝固了。还有一个关键元素就是，德尔沃画里的人物要么是不带有官能性的裸体，要么就穿着一件件扫过地面的长袍，似乎没有其他的选择。

　　每个人在被一幅画打动的那一瞬间，应该就是这幅画跟自己的情感自己的体验中的某一个微妙的时刻有一种微妙的重叠。德尔沃与我之间的重叠就在于那种似曾相识但又十分新鲜的梦境感觉。

　　比利时人保罗·德尔沃是20世纪最杰出的超现实主义画家之一。这位公认的超现实主义的大师，其实并没有成为诗人布鲁东为首的超现实主义团体的正式成员，他游离于外，却精准地捏住了超现实主义的核心神经，成为一个正宗的优雅的超现实主义者。至1994年以97岁高龄去世。

　　很多人喜欢德尔沃，但在其画作面前多少都有点失语的感觉。他的画面，跟现实无关，跟我们所熟悉的生活和情感无关，它们都是抽离出来的，是戏剧化的场面，还是那种古希腊戏剧的场面。它们有完美的人体，但跟蜡像似的；它们也有优美的面孔，却跟图腾一样……人们在这样的画面前，的确失语；失语是因为某种震惊，就像看到了梦境，自己的，还有别人的。失语是因为它是一切，但又什么都不是……我除了失语之外，还有激动——那些个梦，我好像/似乎/可能/曾经在那里面停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