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幼年开始迷上文学,同时对戏剧、电影也发生兴趣,先是京剧,后来是话剧。小学时我已成为影迷,把每天下学后母亲给买零食的铜板,积攒起来换成银角,去电影院看胡蝶、高占非、金焰、阮玲玉主演的影片。进中学后,我的口味升级为好莱坞电影。不久上海被日军占领,看不到美国电影,我把兴趣转向话剧,成为刘琼、石挥、夏霞、蓝兰、韩非等人的戏迷。我与弟弟乐山又开始写影评与剧评,与话剧界许多名演员成为朋友。抗战胜利后美国电影再次充斥租界的影院。
我这个看电影习惯,到美国后更是愈发不可收。那时,在纽约二轮电影院常放映两部影片,有时甚至加了第三部新片作预吿,我带了三明治,在电影院里可以待上五六个小时。如此情况,直至我的女友(后来成为老婆)提出抗议而作罢。
有一时期,外国电影在美国知识分子间非常吃香,西城百老汇90街有一家小小的名叫THALIA的影院,专门放映“艺术片”,多是一般美国观众不屑一看的电影,在这里,我得以熟悉世界最富盛名的各位大导演,如日本的黑泽明,瑞典的褒格曼,意大利的费里尼,安东尼亚尼,法国的戈达,特鲁法等人拍摄的名片。只可惜这些东西方影坛的名字今日年轻读者未必认识。
纽约影院已没有放映头轮与二轮(票价较廉)之分。但我看电影的习惯一直未改,每到周五是我看电影的日子(因为新片都是星期五开映)。退休后,我看电影更勤,每周两次。
与此同时,我也养成上百老汇以及外百老汇(OFF BROADWAY)剧场的习惯。有一时期,妻子的朋友常能替我们购到老年廉价票,我们也成为林肯中心各种剧院的常客,看芭蕾舞,也听歌剧。
我1950年代初自密苏里来纽约后成为芭蕾舞迷,订购了季票(当时芭蕾舞剧院在中城的“城市中心剧院”),与舞迷朋友们谈起巴仑钦(BALAN CHINE),纽列也夫(NUREYEV),巴雷修尼考夫(BARYSHNIKOV),玛哥·芳婷(MARGO FONTEYN)这些名字时, 头头是道。
现在回想起来,50多年来我对美国各种表演艺术的兴趣,并不逊于对西洋文学的兴趣。对相关活动与人物的好奇也不断增长,每日读报特别注意影剧文艺版,从不错过《纽约时报》刊载的各种书评、剧评、影评、舞评及活动信息,我惟一略过的是流行歌曲(特别是所谓RAP MUSIC之类)的新闻。
啰嗦了这么一大堆,主要是在表明我对生活诸方面逐渐失却兴趣(老年的征象),更为自己在生命垂暮之际认输而丧气。我因年老体弱,已有两年未曾上剧院,看电影,参加文友的活动,出席宴请等等,深感遗憾,特别是每日看报时略过许多我以前兴趣深厚的项目(比如:我既不能看这部影片,何必去读影评?)。不过由于我对新书出版感兴趣,从不错过重要作品的书评。
说到电影,我每年必看的电视节目是奥斯卡颁奖典礼。但是今年选出的几部最佳影片,我都没看过,几位获奖演员,我已不认识。突然间,我觉兴致索然。明年的金像奖典礼,我必不会急切等待了。
现在唯一感兴趣的是有关世界不平常大事的新闻,因为归根结底我还自认是个新闻职业者。每日阅读《纽约时报》是我多年的习惯,至少需数小时才能读完,有时甚至留到次日结束。前日阅报,突觉重负大减,入晚满身轻松,才理会对许多阅读已失却兴趣。
我已深觉人到老年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