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藏有一幅程十发老师镌刻的版画《大吉羊》，是其长女、我同学程欣荪五十余年前作为贺年卡赠送的。农历乙未羊年来临，翻阅贺卡脑海中浮现起一幕幕师生、同学间的往事。

　　一九五九年三月上海美术专科学校的创办，填补了上海这座大都市六年没有美术院校的空白。程欣荪便是我们首届六十个同学中的一员，她为人大方、娴雅，与同学相处十分融洽。当时程老师正值盛年，已是享誉中外的国画名家。在参与上海美专筹备后又被聘为教师，教授人物画。他授课如同他的画艺，洋溢着睿智、幽默，甚得同学们的喜爱。

　　记得上世纪60年代初的一个冬天，欣荪把父亲创作的这块“大吉羊”木刻带到学校，立即引起同学们的围观。其作纵10厘米、横13厘米，画面为一身着藏服的牧羊女孩，双手高擎装饰着稻、麦穗的祭皿缓缓前行，一头硕大的黑色公羊尾随身后。左上角空白处铭刻着“大吉羊”三个篆字。强烈的黑白对比、缕缕刀痕，突现出木刻版画的艺术特征，造型布局则巧妙地运用了夸张和想象，把散见于生活中的美高度集中，描绘出藏族同胞祈盼丰收吉祥的风俗画卷，画面充盈着浓郁的抒情色彩与浪漫气息。欣荪说：“这是父亲刻了送给我的。羊是吉祥物，古代‘羊’与‘祥’通用，也读大吉祥。”同学们好奇地议论：“程老师的国画、连环画、插图大家都熟悉，想不到木刻也这么精彩！”欣荪笑道：“我父亲会的东西多呢，像诗赋、昆曲、治印、摄影、木刻，都有兴趣尝试钻研。他说艺术是触类旁通的。”由此我们得以窥见程老师多才多艺、鲜为人知的一面。不久，恰逢新年来临，欣荪便用这块《大吉羊》木刻印制了许多贺年卡赠送给同窗好友，为大家捎上了一份新年的祝福与温馨。

　　对欣荪赠送的这幅版画贺卡我颇为珍爱，一则我生肖属羊，再则程老师的版画作品十分罕见，三则这份贺卡传递着老师同学的一份情谊，故收藏至今。后来欣荪分配到上海芭蕾舞团，成为著名的服装设计师，创作了芭蕾舞剧《白毛女》、歌舞剧《金舞银饰》等众多优秀服装设计作品。同时，又继承父业，在国画艺苑辛勤耕耘，其生动简约、清新隽秀的人物画别具风采。遗憾的是她移居海外后因病延误而英年早逝。记得老师得知女儿病情后，将她从香港接到上海中医院延请专家医治。同学们亦相约前往探视，我与她聊及当年赠送的“大吉羊”版画贺卡，欣荪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时光流逝、万象更新，当年首届六十个同学已成为上海美术界的中坚力量。程老师的教诲：“走自己的路，画与别人不一样的画”“艺术贵在神形兼备、探索创新”使我受益终生。在艺术征途上我一直备受恩师的关怀：举办画展，老师为之挥写展标“江彦国画展”；出版虎画专辑，老师又题写了“雄风——江彦画虎选”，翰墨馨香寄托着老师的殷殷期望。

　　欣荪去世后，我曾带着收藏的“大吉羊”版画去探望老师，他凝视良久，特地在版画四周钤上三枚印章，平添了贺卡的纪念情愫。生命有限艺术长存，“大吉羊”作为一件程老师的木刻作品，具有它自身的艺术价值，而其中所蕴含的父女、师生、同学情谊尤为珍贵，值得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