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向爱吃河鱼，但怕刺，曾有好几次被鱼刺卡喉，去挂急诊的“光荣记录”。最惨的一次，两根鲫鱼刺戳在喉咙里，呑饭、喝醋、咳嗽都无奈它耳，弄得满嘴血，痛得口水都不敢咽，只好又去医院。熟悉的医生听我哇哇乱叫，笑我：“这是小孩子的‘买卖’，你年纪一把，连鱼也不会吃，还好意思叫”。心有余悸，以后便只吃海鱼。上月，老友乔请我去吃刀鱼面，我当然一口拒绝。

　　乔拿来报纸给我看广告，一看，倒真挺诱人。每位158元，有一份餐前小菜，一条清蒸刀鱼，一碗刀鱼面。刀鱼本是寻常物，不知从何时起，成了“珍奇”。经大炒特炒，竟然身价百倍，不止一次听到野生长江刀鱼炒至每条数千元的奇闻。公款请客、商务宴请，刀鱼成为身份的象征，否则花再多的钱也是白请。158元，往年大概只能吃几根刀鱼刺，这回可吃这么多东西，实在物有所值。禁不住乔再三劝，又是报纸登的广告，想想总不会错，我兴冲冲地去了。

　　饭店开在名人旧居，环境优美，屋里旧物、旧照琳琅满目，老上海风情蕴含在细节中。一上楼，吓了一跳：桌子挤得没法走路，椅子无处挪动，人声鼎沸，都是看了广告来的。乔预订的座在阳台，观景不错，只是太挤，小小阳台放了3张圆桌，简直是前胸贴后背，气都有点喘不匀。我劝自己，既来之则安之，侧着身挤进去，一路说“对不起”，好不容易才坐下。

　　等了半小时，来了服务员，他不开单却说：“158元吃不饱，最好换528元的，量多些。”这种生意经看得多了，想设套叫我钻，没门！再说，现在谁会吃不饱？“不换，就158元。”服务员脸色立刻晴转阴，说要等的。已经来了，还怕等！谁知一等再等，等了三刻钟，连一口水都没喝到，肚子唱起空城计，乔劝慰：“饿点好，吃起来香。” 

　　千呼万唤始出来，终于送来两碟菜，一看，倒抽一口凉气：一片鹅肝薄如纸，两块番茄小如豆，三根绿菜弱不禁风，这也算菜？实在饿了，风卷残云一扫光，塞牙缝也不够！再等，脖子伸得鹅般长，刀鱼面总算来了。碗小而深，算酒盅还差不多。怎不见“面”？探头看，原来面在盅底，薄薄一层，用筷挑起，大概十几根。吃饭本该是淑女范儿，从小妈教的。这回顾不上形象，把碟、盅里的东西角角落落收集起，连汁水都吃得一干二净。又耐着性子等，刀鱼终于姗姗来迟，只一根手指那么长，广告说是拆骨的，哪有拆过？吃了一嘴刺，不敢咽下，全吐了，这么小心，还有漏网之刺，粘在喉咙里，又痒又痛，咳了老半天才出来。碟清盅空盆净，都不用洗了，就那样，肚子才填了一角，越发饿了。原来158元是诱饵，明摆着钓鱼，要你化大钱的。大老远地跑去，一顿饭花了三个多小时，浪费了时间，还被当傻瓜愚弄。

　　从来不信广告，也不轧闹猛，这回不想驳乔的面子，弄了一肚子气。可见，做人的原则，不该因人而变。变了，吃亏便是活该。想起几句歌词“借我一双慧眼吧，让我把这世界看得明明白白，真真切切……”但即使真有一双慧眼，谁又能看明白商家的虚实：菜、面、鱼都有，吃不饱也先告知了，他哪里有错！错的倒是我自己，只是，吃顿饭要斗智斗勇，我哪有空，也犯不着，但以后不去总可以。如再以微信晒一晒，最终倒霉的肯定不是众食客。

　　常有人说“一铺养三代”，其实不易。一老字号的对联颇有深意：“炮制虽繁必不敢省人工，品味虽贵必不敢减物力”，“必不敢”三字大有玄机。谦和诚信，童叟无欺才能百年不衰，才能养活子孙。如专做一锤子买卖，这样的店关门是早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