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于科学及信守学人的承诺,无疑值得称道。历史学家罗家伦就曾称道著名地质学家丁文江,“一位学人对于他所学的科学像丁在君(文江)先生这样的尽忠,真是很少;而且对于朋友能实践其在学术上帮忙的诺言,像他所采取的这般作风,更是少见。”前者即指丁文江“尽忠”于地质科学。
1914年,丁文江留英回国三年后,独自赴云南进行地质调查。1916年地质研究所举行首批学员毕业典礼,丁对学生说,地质调查既艰险又有乐趣。1935年岁末,丁赴湖南调查粤汉铁路沿线的煤矿储量与开采现状。他本可不必亲历,但尽忠科学的信念和精神让他义无反顾地执著前往,他说,“我觉得此种任务关系很大,所以我要亲自去看看,方可使将来计划易于实行。”胡适说丁是“在游兴和责任心的双重诱惑之下,爬上三千多英尺的高山,又走下六百多英尺斜深的矿洞”。此番亲历,丁先踏足衡山,步行至山顶祝融峰;后履屐谭家山煤矿勘察,一直下至矿洞底层,一路备尝艰辛,不意患上伤风。回到衡阳当晚,又因生炉火不幸煤气中毒。由于治疗出现闪失,不出一月竟病逝于长沙,享年未满五十。
而罗家伦所说“对于朋友能实践其在学术上帮忙的诺言”,是指罗主持中央大学期间,时任中央研究院总干事的丁文江有一天去看他,对他说,“现在你主持中央大学,我希望你能够把中央大学的地质系办成第一流的地质学系。”这正合罗意。他趁机向丁提出,“若是你能到中央大学来做地质学系主任,我正是求之不得,现在能否请你答应下来。”丁回道,自己受蔡元培先生之聘到中研院工作,不但不能辞,也不能兼职,但可以“从旁帮忙”。罗不以为然,“中国人开口就说从旁帮忙,实际上这四个字就是推托的话。试问你自己不参加,如何可以从旁帮忙?”丁说,“我答应你从旁帮忙,一定可以做到实际帮忙的地步,决不推诿。”最后丁总算同意受聘为中大地质学系名誉教授,出席系务会议,与闻系务。
丁是大忙人,因此罗对丁允诺“从旁帮忙”并不抱希望。然而,每次系务会议,丁不仅与会,而且凡有“所见所闻足以改善地质学系的”想法建议,都提供给罗。有一次,罗去中研院看丁,发现丁正在为罗写信给德国地质学教授斯提莱,咨询在他带教的优秀中国学生中,是否有人可以回国任教。罗感慨道,“在君(丁文江)的这种举动,有过好几次,其目的总是要吸收新的血液,来加强这个学系。”一诺千金,丁说“从旁帮忙”,果然不是虚言。
台湾学人潘光哲指出:“丁文江在20世纪的中国知识分子社群里的角色与地位,值得多方面的深入探索,更往往发人深思。”罗家伦则说得更通透:丁文江“这种爽朗忠诚的格调,实在足以挽救中国政治、社会乃至学术界的颓风,最应该为大家效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