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商品房开始于1997年,第一批多是六层,没有电梯,我是第一批吃蟹的。我买在顶楼,这样可以享受别墅的“半福”:顶天不立地,至少避免了公房一害——早上,楼上人家的厕所正“坐”在你的头上,一冲水,倾盆而下,幻觉中,就像坐在你头上,撒水撒污。太欺负人了。
我不得不选在顶楼,却害了访客。朋友中经商的多,自然,胡传魁多,刁德一少,即胖的多、瘦的少,有的肚子凸出,爬到六楼,诉苦道:“我是端着一脸盆的肉上了你家的六楼!”看到朋友气喘吁吁,我开始对胖产生恐惧。那时我的生意发达了,身体也开始发福,慢慢地系鞋带有些喘了。有句俚语:“说你胖,你就喘。”斯言不谬!
于是,我一握拳头一捶桌子,决定减肥。直到今天,我可以非常骄傲地说:“减肥很容易,我已经减了十几次了。”
先蒸桑拿,坐在木条凳上,赤身裸体就像一团白面粉搁在笼架上。蒸桑拿好比蒸人肉馒头。一脸通红出来,过磅秤,穿着短裤属于毛重,脱光了才是净重,低头一看:哇塞,与进来时过秤的分量少了两三斤,兴奋不已:减肥真容易。结果又上楼吃夜宵了。过了一段时间,分量噌噌上去了。原来,减掉的是水分,增加的是肥肉。敢情桑拿原来是脱水运动!
听人渲染:爬楼梯可以减肥,我也盲目仿效,有过之无不及。先是两格台阶一蹭,后来三格台阶一步,前掌踮着地,蹭蹭蹭一步三台阶跨,一口气旋上六楼,头不晕眼不花。中学时代我是田径运动员,现在拎着一身赘肉,好比当年负重压腿,越跨越快,越快越兴奋。只听得膝盖骨骼关节咯吱咯吱响,好像是碎片在互相撞击。总以为剧烈运动,可以快速消耗脂肪,幻想减肥如同刀削面,结果呢,运动量大了,消耗也大了,多吃就有了理由。结果,减肥失败了,膝盖损伤了。医生近似威胁地告诫我:“关节退化,不可逆转!”浮想联翩,不寒而栗,到了七老八十,可能无法行走,甚至瘫在床上。人是动物,不动就是废物,到了“瘫”的地步,“一脚去”就从天而降,带你上天。人生到了无压力、无负担的晚霞时节,却坐在轮椅上,苟延残喘。老来最大的痛苦:身体不能动了,脑子还能动。此时看着别人的精彩,跳街舞的,环球游的,“彼人也,余人也”,结果陷入内心折磨,好比碎刀活宰。想到此,我不敢登楼了。搬家!搬到电梯房,减少膝盖运动,延缓报废。现在我乘地铁,宁愿多走几步,也要找到电梯上楼。
还听说喝茶溶脂,越苦越好,结果喝了苦丁茶。茶汁去脂,可惜太慢,好比铁杵磨成针,理论上是对的,实际嘛……
我终于明白,少吃多动,进补<消耗=减肥。小时候少有胖子,因为每月粮食才25斤,猪肉才几两,胖了是内分泌失调。于是我开始少吃饭,不吃肉,终于感觉饿了,改革开放后的三十年没有的感觉,非常兴奋:减肥开始了,我称之为“三部曲”。小饿好比磨砚,相当于磨洋工;中饿好比磨刀,相当于刮鱼鳞;大饿就是燃脂,相当于刀削面。越想越兴奋,越饿越起劲,果然出现奇效,不是减肥,而是消肿,隆起部分,胸下囊先憋下去,接着油脂往下腹沉淀,落到肚脐眼。过去不敢穿西装,因为不系纽扣,像行为主义画家,系上纽扣,就像大馅水饺。现在可以穿衬衫了,纽扣系全,衣冠楚楚,像个乖囡。关键在于少吃,“无本之木、无源之水”,肥就瘦了,膘就薄了。
我下海第一桩买卖,就是在泰安火车站开小饭铺。上海人小洪,生意不大,开销很大,不是跳舞,就是唱歌,还要在我的小饭铺里豁胖,渐渐地不支了,终于回不来上海了。山东厨师大老王很不屑:“小洪干的那玩意儿,蹲在茅坑嗑瓜子儿——入项不如出项大。”对!减肥亦如此:入项不如出项大,减肥就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