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横雨斜的秋日午后,在机舱内苦等两个小时。在走廊里瞥见众人的脸苍黄有倦色,手机都成了救命稻草。等飞机跃上云端,阳光透进舷窗,才忽觉换了世间。
夏末初秋在草原上,举头便是镶着银边的白云,仿佛诸神出游的座驾。今日身边的云彩却是另一番光景。成片的云海像浮冰,被阳光照亮的是冰山。再往前,云团的颜色略略暗了点,让我想起潭水里树木的倒影。远处的白云,看久了恍如浮世绘里富士山顶的积雪,或是浪尖的一抹白。等略带粉红的夕光照在云上,云朵又变成羽衣甘蓝,卷曲的中心是粉白的,四周的叶瓣则是蓝灰色。我常常觉得比喻是种拙劣的表达,然而对着瞬息万变的云,仿佛也没有什么更好的说法。
不知从何时起,我迷上了看云。原本飞机上阅读的习惯,如今只留待夜航。每次航班延误焦虑症发作,想到稍后可以几个小时什么都不做,光是倚在舷窗边看云,便会长长地舒一口气,原来我不过是在等云。影片《刺客聂隐娘》的拍摄手记《行云纪》里写道:“深秋风起,奈良地形微隆,更是风烈,我们看着漆黑洁净的柏油路边草木摇曳如焰火,云堡飞掠过格外透蓝的日本天空,想到野上的著作《等云到》。”野上是黑泽明的副导演,两人合作拍摄了《罗生门》等二十部片子。《等云到》记录的是野上与黑泽明拍片的点滴。“拍电影的大部分时间总是在等云到,或等阳光,等风起,等雾岚。”《行云纪》里如此记载。
与一个文艺中年聊天,他绝口不提艺术,只是感叹说唯有美食和爱情,可以对人世的辛苦稍作补偿。其实美食和爱情美则美矣,却是损耗心力的事,需要倾注极大的热情且容易餍足,还是云舒云卷教人放下诸般挂碍,百看不厌。我读过关于僧庐的诗,“老僧半间云半间”一句最迷人。那样的空旷舒展,光是想想都让人心里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