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知道我去安徽,要我晒晒那里的照片。我去的地方叫南照,淮河边一个不起眼的小镇。说实话,想到这片土地时“美丽”一词很少在脑海浮现。我走过不少地方,神农架的原始,巴黎的现代,罗马的辉煌,大峡谷的壮观,阿尔卑斯山白雪晶莹,阿拉斯加冰川奇异。如此这般的可圈可点,南照镇都没有,但却是我仆仆风尘中心向往之并驻步最多的所在。
南照建镇两千多年,也曾车水马龙,商贾云集。让南照人骄傲的,是它与明太祖的渊源。朱元璋年轻困顿时到此游历,发达后曾在此建寺,可惜动乱时古址遗迹都被毁了。
不过这些与我,都没有太大的关联。南照于我,其实很简单。童少年时期,那是我与表兄表妹一起长大的外婆家,我的澎湖湾。镇子给我的印象,反到没有相距几里地远的小尹庄更来得深刻。那时外公被打成右派,举家下放小尹庄。对家人而言是苦难,而我,却因此有了一个大大的玩乐场。村头晒谷场边长满牤虫的老牛,会在我轻轻触摸下突然伸头发一声哞哞的低鸣。大大小小的谷堆此起彼伏,藏猫猫时朝里钻朝后躲,也能让“追敌”寻上好一阵子。拎着篮子跟小伙伴们去割草,却引得同伴们弃草从心,陪我这“城里人”玩耍到黄昏。邻家院子里红黑的桑椹,秀丽恬静的女孩,她那黝黑却清俊挺拔的哥哥,都是我留连到很晚还不回家的缘由。
青壮年时期,南照是我的乌托邦。尤其是母亲在这里安葬之后,它更是我的充电器,成就了我一年又一年繁忙生活中的逃循和回归。在这里,白天亲人陪伴欢声笑语,夜晚万籁寂静虫叫蛙鸣。走在街上依然有很多人能喊出我的名字,说出我是谁谁的外孙女,谁谁的女儿,谁谁是我的舅舅。每一次,我都能在这一片翠绿之中安坐片刻,感知天上人间的距离也许没有想象中那么遥远。正因为如此,即便重任在肩,行程匆匆,抑或是身有小恙,我依然会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回到这里,只为完成自己内心的一个仪式。
二十年的时光,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中年的变奏曲,已在我身边响了很久。又一次来到南照,发现它原来是我生命中的驿站。走了一程,再走一程。“路过的人我早已忘记,经过的事已随风而去,驿动的心已渐渐平息”。唯有这路、这树、这田园,这昂扬的松枝,这随风起舞的稻叶,这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的怀想,定格为一个静止的画面。这里是我的起点,也是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