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朋友圈文友拍的书房,蓝印花布铺开案头,置笔墨、香炉,一壁书柜搁置陶罐与满当当书册,古朴雅致。这些都不稀罕,偏一二匹碧绿蕉叶,横逸而出,带动一室风致。仿佛风吹帘动露一线蛮腰,惹人浮想,她有宫样眉儿新月偃美态?他读书,她斟茶;他书写,她研墨。这般厮磨与共,看官你若不嫉妒,肯定说谎。
芭蕉又名绿天、扇仙。体态粗犷潇洒,叶却碧翠似绸,熔铸一身不俗气质。想起《红楼梦》的探春,虽庶出,却性格大气,确与自号“蕉下客”般配。她住的秋爽斋,前栽芭蕉后种梧桐,丰神朗朗。布局境像掌控之稳,可看出不让须眉的英气。红楼女子中的稀有人物。
经雨后,芭蕉布阴极广。陆游就写过“茅斋三日潇潇雨,又展芭蕉数尺阴”。雨打芭蕉声如磬,带动诗人敏感的心绪,进入诗词。数蒋坦夫妇那段最妙,夫妇唱和情致,仿佛古典诗作上的朱色眉批,又醒目又好看:“秋芙所种芭蕉,已叶大成荫,隐蔽帘幕。秋来风雨滴沥,枕上闻之,心与之碎。一日,余戏题断句叶上曰:‘是谁多事种芭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明日见叶上续书数行云:‘是君心绪太无聊,种了芭蕉,又怨芭蕉。’字画柔媚,此秋芙戏笔也。”才情机智和情趣,无不跃然纸上。难怪啊,林语堂称秋芙和芸是中国历史上最可爱的两位女性。
说起蕉叶写字,不能不提怀素,采芭蕉叶,练出狂草的好本领。我甚至怀疑怀素独擅狂草,蕉叶功不可没。蕉叶滑,又不受墨,设置的障碍大,须笔力书畅字简,久而久之,才练就一挥而就,烟云横空,力透纸背的功夫。
乡下老宅,曾也种芭蕉。三间平屋前,芭蕉纷披阔步,酣畅赋彩,与院前纤长土路,做了很好隔断。逢了雨,鸡鸭齐齐躲避蕉下;日头炽热,狗盘成团贴着芭蕉乘凉。孩子好玩。央奶奶剪一蕉叶,托曳着。天热,穿个红肚兜,叔伯婶娘看我那样,齐揶揄,这是偷了老娘芭蕉扇的红孩儿吧,快把我身上的火焰扇一扇。蕉叶肥重,哪里举得起。玩累了,把阔阔的蕉叶往地上一展,就睡上头了。屋子是泥地,端砚般细润沁凉。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白石老人画过很多水墨芭蕉图,还题字:安居花草要商量,可肯移根傍短墙。心静闲看物亦静,芭蕉过雨绿生凉。气象也有,格局也有,诗意也有,家常也有。与人清凉,身着美文。如此丰富,植物之中,恐也只有芭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