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习惯称呼范万钧先生范老。
范老过世的那几天,我心里不怎么难过?我把这个告诉范老的儿子小天,小天想了想说,你其实心里是难过的。现在,范老走了好几年,想着他的时候,心里面全是轻松和愉快。
老先生痴迷围棋,水平一般,比我要出色一些,也没有好许多,只是他以为我是很软的柿子。高手总是见好就收,范老却是喋喋不休,要占尽我的便宜,也反而给了我机会,所以我经常反败为胜。有一次下棋,我说老先生,我们加点彩头吧,谁赢谁做大哥。范老说好的。
退休之后,范老担任吴中棋院的院长,换届的时候,我看他在工作报告上写着,我年事已高,希望辞去这个职务了,让其他同志来担任吧。我说老先生,你是既乐意又在意这个工作,现在这么一写,人家真把你撤了怎么办?老头说,不会的,我是客气客气的。
吴中棋院组织吴中区围棋比赛,高手如林,范老没有获得名次,隔了没多久,老先生又组织了一场吴中区干部围棋比赛,结果还是名落孙山,那一次是五月一日。十月一日,老先生组织了吴中区老干部围棋赛,取得了名次,但并不理想。到了春节,吴中棋院举办“辞旧迎新离退休处级以上老干部围棋赛”,结果如愿以偿,老先生得了第一名。老先生患糖尿病,我们说要再不拿第一,就办一个离退休处级以上糖尿病老干部围棋赛吧,大家开心地笑着,老先生也是春风满面。
我和范老住在同一个小区,散步也经常能遇见,我中年以后,写文章江郎才尽,就在书画上另辟人生,有一天我告诉他我要办一个书画展。老先生说,我来买一幅字挂在棋院里。我为老先生写了一个对联:“该出手时就出手,得让人处且让人。”
范老晚年生病,与之前生龙活虎快乐的样子不相同,有几天心情不好,也生出脾气,他的家人觉得陌生,甚至不无担忧地以为,老先生是不是老年痴呆了。我听说了就去探望。
范老有气无力地靠在床上,见着我也没有什么话,只说是陪你抽支烟吧。我说我又要举办书画展了,书画水平提高了,价格也要涨。老先生马上说,我有一幅呢,卖给你。
有一年棋圣聂卫平出版了一册《围棋人生》,我买来看了之后,随手在扉页上写了一句话:“范老英雄,有机会我们相约苏州手谈。聂卫平。”然后把书交给小天,由他转交给范老。小天东奔西走人脉广泛,自然也可信。
范老一点也不怀疑,将《围棋人生》放在包里带在身边,到了棋院给棋友们看,也给我看过。
我和范老相处得好,随意说话口无遮掩,有些玩笑对待别人就是失分寸和欠教养,而因为范老无限的宽容和善良,使我从来也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现在,范老走了好几年,这一件事,心里有点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