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报警、观赏,或者还能作交通工具(元代诗人赵沨有句云:“驾鹅得暖下陂塘,探骑星驰入建章。”瑞典女作家塞尔玛·拉格洛芙的《尼尔斯骑鹅旅行记》,获诺贝尔文学奖),余下的,不是吃掉还有啥用?
上世纪五十年代,匈牙利拍过一部电影叫《牧鹅少年马季》(已故相声名家马季之艺名即取之于此)。原先我以为小马季养鹅只是为了好玩,后来才看出他是要到市场上卖个好价钱。他的十几只鹅最后被地主老财掠夺走了。而地主老财的动机好像不是为了让它看家护院,或欣赏或骑行,而只是为了吃。你别看西方宫廷、城堡外的池子里有几只鹅在悠闲地漫游,好像那里的人趣味怎么高雅,不定什么时候这些鹅就被他们吃掉了。拿破仑时代或者再早一些的中世纪,西方皇宫里还兴吃天鹅和孔雀呢!
西方人的餐桌上怎么吃鹅?我一时找不到食谱。难道他们不吃鹅肉的吗?根据他们吃飞禽的记载,总不过是烤、煎、炸、烩、冻(做成鹅肉冻)、渍(糖渍)、腌等。炖鸡也是他们经常做的菜肴,可是因为中国人不太会把鹅炖着吃,故无法想象西人会吃炖鹅。印象当中明太祖给徐达送去的是蒸鹅,西人很少用蒸法,自然也不可能吃蒸鹅,尽管他们对于鹅的“发”,完全没有概念。有个资料大致可以推论他们吃鹅的方法:2000年,身兼艺术家、金匠和厨师的英国人弗莱彻,得到了一只天鹅,她把天鹅掏空,用一个金属丝的架子撑起,里面藏着用来烘烤的发酵饼;被掏出的天鹅肉量很少,得加入野鹅肉(因为它们的肉和天鹅完全一样),由于天鹅肉几乎没有肥肉,故再用一些鸭肉和野猪肉混合进来。它们被泡在葡萄酒、杏仁油和香料中腌制若干天后,捣成肉泥,制成薄片做成肉饼……
如果鹅肉仅仅被用来做肉饼,那就太糟糕了。事实上,西人比较嗜好吃鹅的一个器官——肝(我曾撰文专述鹅肝,此处不赘),这是一个罕见的例外,因为他们通常不吃动物的内脏。
相比中国人,西方人处理鹅肉实在有点笨手笨脚。
后魏贾思勰撰《齐民要术》,在“养鹅鸭第六十”中已十分明确指出:“供厨者,子鹅百日以外,子鸭六七十日,佳。过此肉硬。”其引《风土记》曰:“鸭,春季雏,到夏五月则任啖,故俗五六月则烹食之。”可见,对于什么时候吃鹅最佳,我们的先人早就作了调研;至于怎么吃法最佳,当然不在话下了。
有人根据《金瓶梅》里提到的菜肴,设计出了两桌不同的宴席,在第一桌宴席菜单里,热菜中有一道“割烧鹅”;在第二桌宴席菜单里,冷菜中有“水晶鹅”和“糟鹅胗掌”;点心中有“玫瑰鹅油烫面蒸饼”。两桌宴席当中均有“鹅”的身影,足见“鹅”作为菜肴,在小说中被认知的程度。专家考证,《金瓶梅》的写作背景地是山东临清。那么说来,在山东,至少是山东临清一带,鹅,还是很有市场。
《金瓶梅》里的鹅菜不少,光腌腊制法就有腊鹅肉、腌腊鹅脖子、腌腊鹅等,这些都是寻常冷菜,想想也知道怎么做法。其中,“割烧鹅”(第四十三回提到)是怎么回事呢?烧,可分红烧、白烧、干烧、生烧、熟烧、酱烧、葱烧……这里的“割烧鹅”究竟属于哪一种呢?专家给出的意见是:烧鹅,即烤鹅。我推测,所谓“割烧鹅”,即是斩成小块的烤鹅。如果它不说“割”字,当然可以理解为上了整只烤鹅。再看“糟鹅胗掌”,在第二十七回里提到:“里面攒就的八格细巧果菜……一格是糟鹅胗掌。”八格细巧果菜,说明“糟鹅胗掌”属于小盆冷菜。“糟”分熟糟(食材煮熟后加糟卤)和腌糟(生的食材浸在糟卤若干时间后取出烹饪)两种。糟鹅胗掌,如按江南一带的做法,肯定是熟糟。临清人怎么糟法,我没有亲历,不大清楚。鹅体型较大,内脏和脚蹼被利用来做糟菜,再恰当不过,风味极佳。至于第四十一回“上了汤饭的,厨役上来头一道,献了水晶鹅,月娘赏了二钱银子”中的“水晶鹅”是什么样子,有人说就是“盐水鹅”。此说未免草率。类似盐水鸭的盐水鹅,太普通了,月娘怎么会因此嘉奖厨子二钱银子?水晶肴肉吃过吗?既漂亮又好吃。其他不谈了,不经过焖煮、浇卤、压紧、冷透等过程,能达到光滑晶莹、卤冻透明、犹如水晶的视觉感受吗?所以,我以为水晶鹅应当有略似水晶肴肉的风姿。
鹅菜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出自于另一部文学巨著《红楼梦》。第六十二回写道:“只见柳家的果遣了人送了一个盒子来。小燕接着揭开,里面是一碗虾丸鸡皮汤,又是一碗酒酿清蒸鸭子,一碟腌的胭脂鹅脯,还有一碟四个奶油松瓤卷酥,并一大碗热腾腾碧荧荧蒸的绿畦香稻粳米饭。”柳家的,就是厨子柳嫂。柳嫂想托芳官在宝玉面前说情,开个后门,给自己的女儿安排进来弄个丫头干干,特地给她芳官做了一个盒子的美味佳肴。哪知芳官只吃了一碗汤泡饭和两块胭脂鹅脯就完事了,辜负了柳嫂的一片苦心。
这胭脂鹅脯是什么东西呢?《红楼梦》里没有详说,但肯定和鹅肉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