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发誓一定替你飞过去
汪铭心里蓦然一动,他知道面前这个叫熊仁义的便是老爸30年的朋友,也是今天庆功宴的主人,一度,熊仁义曾是老爸最最崇拜的人啊,身家几个亿的上海富翁。汪铭边想着,边下意识地想从他们身边绕过,随后赶向盥洗室。
不料熊仁义一把抓住汪铭的胳膊,另一只手则将一叠人民币塞进了汪铭的牛仔裤裤袋:“赶紧送你父亲回家,一定要打的啊,今天就让他好好休息,其他的以后再说了。”
汪铭本想将这叠钱推辞了,但与熊仁义的目光一对接,先有了怯意,发憷的他只会连声说着“谢谢”,随后忙不迭地赶向三楼走道到底的那个盥洗室,其实也有尽快摆脱熊仁义的意思。
盥洗室门口正站着两个服务生,一男一女,他们手上拿着白毛巾,脸上既有无可奈何,也有一点嫌弃之色。汪铭推开两人,将头探进,一股十分浓烈的腐烂气息让汪铭忍不住有呕吐之感,只见老爸汪红旗坐在地上,他的身上、面前的地上以及小便池的池壁上,尽是呕吐之物。更为罕见的是,汪铭看见老爸正伤心不已地啜泣着,他的脸上,鼻涕、眼泪浑然一体,还肆意地流淌在胡子拉碴的脸颊、嘴唇边。
目睹这一情形,汪铭先鼻子一酸,瞬息间双眼已然潮湿,突然想到那个熊仁义正在三楼的楼道口,便忍住了心中的那份不由自主的痛惜,他想,倘若给那个叫熊仁义的男人看到,那才是真正的“杯具”(悲剧)呢。想到这里,汪铭便从服务生手中夺过毛巾,先三下五除二地替老爸抹了抹脸,随后一把将老爸从地上拉起,一手抱住老爸那只老腰,另一手则紧紧扣住老爸右手的手腕,身上一个发力,拖着老爸走向盥洗室门外。
汪红旗先还有一个反抗:“你……你是谁啊?”汪铭猛地一跺脚,这一脚下去,呕吐物四下飞溅,他又发狠地一声大叫:“我是汪铭,老爸,你不要再闹了,你听我的。”
说也奇怪,刚才还要死要活的汪红旗,听汪铭这么一声吼,便乖乖地任由汪铭摆布了。
将老爸180斤的身子生拉硬扯地拽向三楼电梯当儿,汪铭没忘悄悄地向大厅的那个方向瞄了一眼,当他看到“金榜题名、高考欢庆”这几个字样,目光似被烫了一下子收了回来,他的牙齿紧咬着下唇,是一个要将嘴唇咬穿了的模样,直到将老爸身子放倒在强生出租车的后排位子上,方才松掉牙齿,下唇上已有两道血印。
出租车在上海夜晚的大街上飞速地行驰着,汪铭一言不发地看着时而幽暗时而明亮的街上景色,汪红旗则蜷缩在座位上,不时地发出痛苦的哼哼之声。汪铭看着老爸如许表情,心里尽管很痛,嘴上却没有任何一句安慰,只是沉默不语地看着车窗外,仿佛被夜上海的魅力所陶醉。
那个夜晚,汪铭方才明白了老爸与熊仁义原来是如此的面和心不和,说穿了,老爸是强烈地妒忌着熊仁义,既妒忌熊仁义的亿万身家,又妒忌熊仁义的漂亮老婆,还妒忌着熊仁义那个以高分考进交大生命科学院的儿子熊逸飞。既然这样的妒忌,那就不要去参加这个狗屁庆功宴啊,为什么又屁颠屁颠地赶去呢,还是想着要讨好熊仁义啊,这些60后,心思真难以捉摸。
那个夜晚,汪铭还真正知道了老爸内心的野心,他既不买熊仁义的账,也不服气自己的儿子会输给熊仁义的儿子,他说高分考进交大又有什么了不起,老汪的儿子才是中华奇迹呢,谁有我老汪的儿子那两条腿呢?谁能够跟我儿子那两条腿较量呢?只要跑酷成功,汪红旗我要什么有什么,汪家门要让所有人看着都眼红、都妒忌。
酒水糊涂的汪红旗在出租车里穷凶极恶地叫嚷着,偶尔还啜泣一下,仿佛是林中一条受伤了的老狼:“阿铭,阿铭,侬要替我争气,侬一定要替我打出威风啊!”
看着车窗外的上海夜景,汪铭先是一言不发。
汪红旗作死作活地又叫道:“阿铭,阿铭,侬要答应老爸啊,侬一定要答应老爸啊。”汪铭实在忍受不了老爸的反复唠叨,他突然大声地一声喊:“老爸,不要再说了,好不好?好不好?我替你飞,我发誓一定替你飞过去!”那刻,汪铭的声音响得让出租车司机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