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翻译要靠感觉。而感觉,意味着身心的投入。
要想尝到“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滋味,一须有一番“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的努力,二须身处,至少是身近“灯火阑珊处”,而不是置身于觥筹交错、灯火通明的场所。
2.林斤澜说汪曾祺的写作是“惨淡经营”。汪曾祺的女儿描述父亲全神贯注构思时,“直眉瞪眼地坐在沙发上,像要生蛋的鸡”。
这就是浸润。写作如此,翻译也如此。一个译者,我想,每天都会有类似“直眉瞪眼”的出神的时候。
3.重读《傅雷谈翻译》,颇有感触。有些问题,还真不是当下才有的。
傅雷先生在1951年9月写给宋淇的信中写道:“昨日收到董秋斯从英译本(摩德本)译的《战争与和平》,译序大吹一阵(小家子气!),内容一塌糊涂,几乎每行都别扭。董对煦良常常批评罗稷南、蒋天佐,而他自己的东西亦是一丘之貉。想不到中国翻译成绩还比不上创作!大概弄翻译的,十分之九根本在气质上是不能弄文艺的。”
4.气质适合弄文艺的好译者,当然还是有,而且想来不止“十分之一”。
吕叔湘先生是我很敬仰的语文学家。他和朱德熙先生合写的《语法修辞讲话》问世时,当编辑的家母认真捧读,做完了其中的全部练习题。我当时正读初中,常在母亲边上跟着她读书、做题。从吕先生书中汲取的营养,我终生受用。后来知道,吕先生年轻时译过书。看了他翻译的小说,才了解吕先生的文笔,也曾经那么神采飞扬。下面是他译的《伊坦·弗洛美》中的两个小例子(转引自王宗炎先生《从老手学新招》一文)。
Mattie′shand was under-neath,and Ethan kept his clasped on it amoment longer than was necessary.玛提的手在下,伊坦把它握住,没有立刻就放。
Hale refused genially,as he did every thing else.赫尔的拒绝是很婉转的,这人无往而不婉转。
跟“比需要的时间更长”或“正如他做任何别的事情一样”这类所谓中规中矩(其实面目可憎)的译法相比较,“那‘神韵’却好得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