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皓又白又胖,小眼睛,短头发板刷似的根根竖起。他穿戴光鲜:要么大红裤子配奶黄色夹克,要么黑裤配绿体恤,有时还披件连帽马甲,够酷的。小胖头顶带“钩”的红遮阳帽,脚踩带“钩”的白旅游鞋,两只小肉手反背身后,抓着旅行箱拉杆直直往前拖,在成人游客堆中很抢眼。看他小脸涨得通红,人问:皓皓,侬吃力口伐?他不答话,其母代答:“我们皓皓是男子汉。”他们一家出来玩,有妈妈、奶奶、外婆、姨婆,娘子军里唯皓皓是男丁,小男孩知道挑担子。
皓皓常哭。走路看野眼,头撞到墙上。大人逗他:好孩子不能随便哭。不久,皓皓又哭了,这次为啥? 他抽噎着,很伤心:奶奶、奶奶……她不给我买冰激凌。“小人在咳嗽”,奶奶解释。途中的石阶棱角锋利,孩子裤脚管被划破了,脚背渗着血。他弯腰拉起裤脚示人:“老痛的,这次我没哭,我屏牢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懂了。
游大召寺时,不见了皓皓。他家人多,彼此都以为孩子跟着谁,集团军作战,缺乏核心。婆婆妈妈慌了,“皓皓、皓皓”四处喊;领队和导游直奔大门,要去守住出口。众人也帮着找,独怕孩子被坏人拐跑。“好了,好了,没事了”,前面探报人折回压惊:大召寺专职导游小姐大手牵小手,正在门口等大家呢。看着气喘吁吁跑来的大人,皓皓不解地皱起眉:旅游,不就是随导游走吗?
草原上骑马需要勇气,很多大人都不敢上马,皓皓可不怯阵。头戴防风帽,脖围防沙套,小脚够不着马镫没关系,抓牢马鞍铁把手,背贴妈妈,母子俩合骑一匹骏马。在希拉穆仁辽阔的草原上,足足过了两个半小时的骑手瘾。拽着缰绳的蒙古叔叔一路护卫他们,他抱孩子下马时,那真正的骑手伸出了大拇指。赶着白云走,追着太阳走,皓皓是“马背上的好骑手”呢。
平遥的古戏台在演戏,是出县官审盗犯的案子。演员们穿着戏装,说一口山西土话,又没麦克风,看得清却听不懂。皓皓在台边席地盘腿,目不转睛。问他懂么?孩子摇头。我低声讲了梗概,话没完,他清脆地蹦出两句:“打110啊,快叫警察叔叔来。”嗬,这案经他断倒是干脆,脑筋连弯都不需转。呼和浩特如意河广场上的夜空繁星点点,下弦的月亮倒悬天幕。皓皓告诉我:奶奶,月亮在一天天变小。我说:对,过几天月亮跑到天的那边,它就一天天变大了。“为什么呀?”孩子问。我讲了上弦、满月、下弦的常识,自此他封我“故事奶奶”。
在云冈石窟,小孩独自在洞里钻进钻出。累了,就靠在洞壁前摆各种“pose”,我欲求合影,“行啊。” 他漫不经心地答应着,并不正眼看你,星爷风范十足。皓皓几次主动为我唱歌,挺胸凸肚:“小河、小河,你唱的什么歌?我从山里来,唱支山的歌;我到海里去,唱支海的歌……”他的歌没有曲调,“这不是唱歌,是朗诵。”我说。他却听不得这等评价,急了,抛出权威佐证:“就是歌么,我们老师教的。”
分别时,他妈给了我“伊妹儿”,这才晓得孩子大名曹勋,小名号号。号号?有点怪吧。外婆说:小囡生出来辰光耳朵大得像问号,外公说就叫号号吧。号号一旁语出精彩:“故事奶奶,我的小名要写在前面,大名写在后面,因为我是从小长到大的。”对吗?本人不得辩也。
带着问号,伴着快乐,孩子,你慢慢地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