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皮乌斯所在的时代,即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是俄罗斯文学史上一个复杂而特殊的时期,也是一个流派众多、名家辈出、群星灿烂的时期,素有白银时代之称。在当时的俄国象征派文学运动中,吉皮乌斯既是一位积极而活跃的参与者,也是一位富有责任感的见证者。吉皮乌斯交友极广,与文学界、思想界乃至宗教界联系密切,她和丈夫主持的家庭文化沙龙,堪称彼得堡当时的文化中心之一,对彼得堡的精神生活起到了推动作用。在《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孔》中,她回忆了与当时文坛的核心人物,如勃留索夫、勃洛克、别雷、罗扎诺夫、索洛古勃等人分分合合、爱恨交加的交往经历,也叙述了她与托尔斯泰、普列谢耶夫、波隆斯基、维鲁波娃等人的往来与交流。
这部回忆录最明显的特色,是吉皮乌斯无意于直接再现事件,而是着力刻画人物的个性———那些鲜明的、独一无二的,同时又反映了时代特征和趋势的个性。吉皮乌斯文笔生动细腻,活泼跳荡,笔下的人物个个栩栩如生。但我觉得这并不是本书的最大价值所在,真正的价值在于揭示了这一张张鲜活面孔后的沉重历史。吉皮乌斯笔下的勃留索夫是个富有才华的诗人,崇尚普希金,但他为人精明,充满功名欲望。在布尔什维克当政之后,他迅速转向,说普希金没有找到适合于俄语的谐和音,还宣称自己是一个严格、严厉、严酷的新闻检查官。虽说他表现狂热,但最终也未能如自己所希望的那样“登上整个城市的屏幕”、“深入每个人的内心”,因而心生倦怠,最后写下了“我厌倦了做‘瓦列里·勃留索夫’……”这样的诗句。吉皮乌斯说他“被欲望,甚至是最可怕的贪欲烧毁的灵魂,只剩下忍受痛苦的能力”。在吉皮乌斯看来,见风使舵,背弃内心深处的真正的俄罗斯的知识分子,如同魔鬼制造的猴子一般。她的犀利的论断在90年之后依然掷地有声。
(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孔[俄]吉皮乌斯著郑体武 岳永红译 花城出版社2012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