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年前父亲因军务被调防至上海北郊的宝山县城,住处东侧是条贯通南北的河道。其中一条不大的支流穿过狭窄的石皮街。过了街上的石桥,走一段鹅卵石铺就的“弹硌路”,再往北是以民族英雄陈化成命名的“化成路”,路的北端就是毗邻长江大堤的宝山中学。我借读时从住处到学校一路都有河流为伴,久而久之,水上的风景和沿岸的风情深深地烙在了心里。
那时的县城中心是友谊支路上的城厢镇,只有一条可通53路公交车的友谊路是主干道,而东西南北纵横交错的河道却有好几条,那平静柔和的河流就像女子温润的手臂轻搂着清静的小镇。
我家不远处是渔民居住的“水上新村”和一家挂着国营牌子的饭店,旁边是较为宽敞的水泥桥。那时我不爱读书,经常到桥头一边的一个小人书摊上掏上一两分钱看小人书。实在没钱看了,就依着水泥桥栏静静地享受湿润的水汽,观赏起景色来。尽管水上没有像语文书里讲到的那种“乌篷船”,岸上也没有袅娜垂柳和翘檐水榭,但平静的河面总是泛着粼粼水光,河道两侧石驳岸壁上长着葱郁的杂草,一些缤纷的野花在阳光下鲜艳夺目,蔚然可观。如是夏秋时节,水上偶尔还会漂浮些开着紫色花朵的水葫芦,那花的淡雅、叶的翠绿像是特意的点缀,让平静的水面野趣盎然,一片生机。桥的东北侧是绿荫掩映的县政府招待所,朝北有几户临水的人家,靠水的墙上都嵌着老式的木格窗户。房子虽然有些斑驳,但映在水里的影子幽静而清丽,似乎有意在显示着住家的简朴和安逸。一户人家用青红相杂的碎砖铺成的小道直通河边,边上有一棵枝叶茂密开着洁白花朵的夹竹桃,树杈上时常可见滴水的布条拖把或挂着的红色塑料桶……
有一次,我怀着好奇沿着碎砖小道走近河边,一个面目慈祥的阿婆蹲在水边半截水泥板上正在淘米,乳白色的淘米水引来了一群群“穿条鱼”,它们围拢在水桥边摆尾争食,水边还清晰可见几只缓缓蠕动着的青壳螺蛳。阿婆笑眯眯地打量着我说:“再过会一些龙虾就出来了。”果然,阿婆端着米筐刚走,水边晃动着的水草里就爬出两只背脊通红伸着螯脚的龙虾,那神气而悠闲的样子让我想抓却又不忍心去惊扰它。
今天的烈士陵园对面曾有一条东西流向的河道。每逢春季,河水清澈涟涟,河岸蒹葭苍苍。旁边还有一大片茂密的茭白田,起伏荡漾的茭白丛里总是鸟声啁啾,蛙鸣不断。那些日子我经常逃课约上伙伴到河边钓鱼或到茭白田里捉鳝鱼。钓鱼实在是种快乐的享受。虽然河面不宽,河水也浅,但河里的鱼种却不少,所以每次下钩总有收获,其中最易上钩的便是浑身金黄、两鳃有刺的昂刺鱼。而昂刺鱼无论红烧,还是煲汤都鲜嫩无比。那种味道和惬意至今也难以抹去。
然而,令人惋惜的是如今这些河流逐渐消失了,人们再也寻不见曾经的婉约风情。随着房地产市场的骤然兴起,一些开发商打起了河道的主意。于是,一些河流被隆隆的推土机吞噬了,取而代之的是高楼、商铺和喧嚣的街道。面对这样的情景,一种无法形容的滋味常常让我茫然而感伤,唯有记忆中的粼粼水光、河边风景依然在心中久久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