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10月1日,上海人民广场上庆祝国庆游行的队伍里,有个满头大汗的年轻人一边背着梯子、一边扛着摄影机满场跑,正是二十九岁的我。
一群从没拍过新闻片的毛头小伙面对这样的大场面,如果说不紧张那一定是骗人的。也许正是因着这份紧张,才使得那天游行队伍里密如阵雨的鼓点,直到今天还在我心中敲打不停。两分半钟一卷的胶片拍了一千两百尺,没有洗片子的设备,怎么办?只好请其他同志骑着摩托车送到第一医学院去冲印,从游行开始的半个钟头开始一批一批送过去,马不停蹄。洗完片子已是下午两点,这几个珍稀的“摄像兵”还要赶赴其他节目现场,怎么办?只好请来电影厂的老师傅来剪片子。可是人家剪的都是35mm的故事片,在这16mm的新玩意儿面前也犯了难,又没有亲临游行现场,最后剪出了个八九分钟、颠三倒四的样片。等我们赶回电视台看到自己的这条“处女作”时,只能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说来惭愧,也就是这条名为《上海人民庆祝国庆大游行》的新闻片,开启了上海电视五十五年华章的扉页。
1958年8月,我和朱盾等同志接到一条调令,去组建上海自己的电视台。后来我们到北京去学习电视,一群受命要开创电视台的年轻人,密密麻麻地挤在第一次看到的电视机前面手足无措。
开台迫在眉睫,领导让朱盾同志先行返沪,去寻找一些设备。他把整个上海翻了个遍,总算在南京东路拐角的协群旧货商店里相中了一台二手的宝来克斯摄影机,有些地方还发了霉。这台单头的“独眼龙”跟了老朱好些年,也记录下了上海最早的一批电视新闻。
一台摄影机总归是不够的,我们只好发挥“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精神,从八一电影制片厂、第一医学院、第二医学院那里又借了几台机器,这才算是勉强凑齐了设备。胶片自然也是旧的。尽管客观条件捉襟见肘,但我们这三十几号人的确就在一堆旧机器和过期胶片里,轰轰烈烈地办起了上海电视台。
那时我主要跑农村题材,交通非常不便,只有在淮海路常熟路才能搭上长途车去青浦。只要有外拍任务,当天去第一个去排队的一定就是我,因为摄影机再加上胶片实在沉,如果再排不上座位就惨啦。有次去拍摄公社采棉花,一路口干舌燥,找不到水源,只有田里种着瓜。可是等了半天也等不来瓜田主人,在即将中暑之际,只好摘了个瓜,再放一毛钱压在瓜田里。那个瓜的甘甜,到现在还留在我的记忆里。
而日子就像吃甘蔗,困难克服之后变得越来越甜。现在回首眺望,能在镜头后一路见证电视新闻与这座城市相生相伴的日子,真是莫大的幸运。我闭上眼睛,依稀还能看见——二十多岁的自己,拍金日成访华时扛着机器一路从衡山饭店狂奔至瑞金宾馆挥汗如雨;三十岁,在嵊泗列岛的台风中拍着胸脯对晕船的同事们说“以后海上拍摄就是我的专利”;四十岁,下了三个矿井觉得自己身强力壮还能再干三十年;五十岁,五年跟拍宝钢工程从无到有,爬遍了宝钢的每一个制高点,终于发现自己渐渐老了。但我并不为自己的衰老感到难过,1987年大规模招聘,即将离休的我看着一大批朝气蓬勃的新人涌入这个与我共同成长的电视台,我高兴地感觉到自己好像又和这个老伙伴一起,经历了第二次别样的青春。
十日谈
新闻的力量
全国首创直播,那时根本没有提词器,明请看本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