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通常的画展不同,整场展出没有一条线性的观展路线。在凌乱不堪的观展空间里,作品和观众融为一体,没有明显界限可以区分开。
东侧的墙头挂着蓝底白字的生产标语,无比醒目;观众脚底下横着七七八八的石料半成品,以切割成条状和锯齿花纹的罗马柱居多;铲车、石料切割机在周围整装待命,红外线水平仪和鼓风机两头对阵。立方柱子被圆形大理石包裹了一半,钢铁脚手架则包围着剩下的另一些柱子;耳边高分贝的电锯发出折磨脑神经的异响,间或还夹杂着铁器的敲打。
展览看到一半,观众的皮鞋上就会粘上粉白的石灰。小心翼翼地绕过一排排劈成半截的圆柱形瓷砖,可以走到展厅西侧。一块宽5米、高10米的“幕布”从天顶上垂下,是由几百件穿过的衣裤、围裙、手套和口罩混搅在一起制成的,这些连成一片的橡胶与布料上沾着肮脏的油腻,不过却顶天立地,雄伟昂扬。这被艺术家韩子健取名为“劳工纪念碑”。策展人何桂彦介绍,这是作品中的一个重要部分,衣服是从工地上征集而来,每一件都有着它的主人,是一个鲜活的生命,是一段热血的青春,工人将劳作化为成果,献给了这个正在滚滚向前的时代,这就是一座丰碑。
“凌乱”的工场走到尽头,倚靠着劳动者的吃饭工具。每一层都是盘碗筷勺,大同小异。但细心的观众,还可以在橱柜顶端发现一小盆绿茵茵的盆栽,还有一只碗上,插着一只塑料制作的红气球,反映出劳动者散工后的生活情趣与乐观精神。
在哲学层面上,作者还有另一层的思考,是什么样的生产机制使一件自然之物(石料)变成为现成品?在所谓的“杀千刀”后,罗马柱重新放到机械上进行“千刀万剐”,剔除曾被加工的痕迹,使其还原为一块石料。这些霸道的切割工具与默默无闻的石材构成了巨大的戏剧张力。前者更像是权力主体,它们控制和改变着石材的命运,有的被加工,有的被破坏,剩余的被抛弃,这里也包含着一层凉薄无奈的人生隐喻。展览的中文名字杀气腾腾,翻译后的英语标题能还原本意:“千万次的切割”。
上海油画雕塑院院长肖谷说,这件作品营造出来宏大的空间场景,好似定格了一派热火朝天的生产景象、观众在美术馆肯定是看不到一名劳作的活人,但观展后,观众会留给自己很多个震撼与问号:他们能够用心“目睹”默默无闻的底层劳作者,不起眼的他们并不是可有可无。艺术家的目的不是真的要复制采石工场,但实际上,通过艺术展览,把对社会的思考视觉化了,引导观众将平日里或许熟视无睹的他人重新审视了。
本报记者 乐梦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