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做的是长线生意
顺安心头五味杂陈,脸色泛青,出气甚粗,狠狠地白挺举一眼,呼哧呼哧地别过头去,不睬陈炯。“甫兄,”陈炯略显尴尬,收回手,深深打一揖道,“请受陈炯一拜!甫兄赠银,陈炯记在心头,他日得志,陈炯必以十倍奉还!”挺举笑笑,挽起陈炯之手,一直送他走到入口处,将所剩的最后几十块铜板一股脑儿塞他手中:“陈兄拿上,路上买只饼吃!”陈炯接过铜板,泪水模糊。不一会儿,舷梯收起,汽笛鸣响,火轮缓缓离岸。
顺安黑沉着脸,一声不响地跟在挺举身后,走出码头,走在上海滩上处处陌生的烟雨里。见毛毛雨渐渐变成大雨点,挺举几步一窜,躲进一处屋檐下。顺安亦跟过去。
在屋檐下站有多时,顺安终是憋不住了:“我晓得阿哥为人慷慨,可……你不该良莠不分,什么人都帮呀!这姓陈的——”顺安顿住。“姓陈的怎么了?”“他……他是革命党,是逆贼,是要遭千刀剐的呀!”“阿弟,”挺举笑笑,“在阿哥眼里,这人不错,只是眼下落难了。人活世上,总会有个落难的辰光,对不?”“好吧,不讲党不党了,咱们就讲落难,”顺安顺着话头,就势譬解,“对落难人,我们是该帮,可帮人得分个境遇,是不?记得伍叔讲过一个故事,叫什么中山狼来着,里面有句话,‘落井以救人’,后面还有一句,叫什么来着?”“不是落井,是从井,”挺举笑着接道,“从井以救人,解衣以活友,于彼计则得,其如就死地何?”“对对对,”顺安迭声应道,“就是这个。你这讲讲,啥叫‘于彼计则得,其如就死地何?’”“你来讲吧。”“好吧,我来讲。”顺安声音激昂,“这句是说,从井救人,解衣活友,于对方是好事体,却把自己置于绝境。我敢说,那厮就是一只中山狼,脑后还长着反骨,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这辰光混成瘪三了,当然要在阿哥面前装孙子。”
“呵呵呵,”挺举笑了,“阿弟呀,你这是小瞧阿哥了。阿哥虽说是书呆子,却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傻。科场之路绝了,阿哥左思右想,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实业济世!来到上海滩,为的就是学做生意。生意哪能个学起呢?资助此人就是个开始!呵呵呵,阿弟,这可是阿哥做的第一桩生意嗬!”“生意?”顺安怔了,“你这讲讲,你是哪能做这桩生意的?”
“我这做的是长线生意,”挺举又笑几声,半真半谐道,“做生意得先下本,是不?我本钱不够,这得借你的金鸡生蛋,是不?方才你也听到了,陈兄怎么讲?他日得志,必以十倍相偿!我赌上此人了,不出五年,此人必得志,阿哥必获十倍之利,再以五倍之利偿还阿弟,呵呵呵,阿哥里外都赚钱呢!”“就他?”顺安从鼻孔里哼出一声,语气不屑,“获利十倍?狗屁!我敢断定,我这点儿小本,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喽!”
“好好好,打狗就打狗吧,反正生意已经做实了。”挺举抬头看看天,“走吧,雨小了。天要黑哩,我们得抓紧赶路才是。”“阿哥呀,”顺安揪牢刚才的话把子,“即使做生意,你也该量力而行吧。临出门时,姆妈也就塞给我这几块钱,说是防个万一。没想到,这个万一还没碰到,活命银子却让那浑小子坑去了。这不,天黑了,下着雨,你我这都身无分文,总不能……睡人家屋檐下吧。还有这肚子,咕咕咕咕,哪能叫得这般响哩?”
“呵呵呵,”挺举乐了,“阿弟呀,你只管放心,有阿哥一口吃的,就一定有阿弟半口。”“你……”顺安别过脸去。
“好了好了,阿弟少安毋躁,这就跟我去处地方,或可填饱肚子,睡张结实床哩。”“去哪儿?”
挺举掏出一张名帖,顺安接过一看,问道:“西江路378号,这是啥地方?”“街北鲁老板在上海的府宅。”“啊?”顺安怔住,“你打算去他家?”“是哩。”挺举苦笑一声,摊开两手,“阿哥欠他一屁股债呢。”“你……这是去抵债?”顺安震惊了。“不晓得呢,”挺举扯他一把,走出屋檐,“你想介许多做啥?常言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何况我们这已进山了。”
顺安长吸一气,硬起头皮跟挺举走有半个时辰,一路问到鲁宅。就在望见大门时,顺安的步子慢下来,又走几步,说死不肯挪了。
“阿弟?”挺举顿住步子。“阿哥,我……”顺安迟疑一下,“我思来想去,决定不去鲁家了。”“不去鲁家,你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