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做人要有骨气

　　有个叫梁鸿志的，是清道咸年间名宦、楹联大师梁章钜的曾孙，曾任职拥袁称帝“请愿联合会”文牍组，后投靠段祺瑞的皖系军阀，又当选参议院议员，任参议院秘书长。此人因与高太史师出同门，也成了一个积极的登门游说者，当面许愿封官，好话说尽，高太史仍不为所动。

　　他一向痛恨卖国求荣和贪官污吏，不愿同流合污，因而空怀满腔抱负，报国无门。苦闷中，读杜牧《将赴吴兴登乐游原一绝》，依“闲爱孤云静爱僧”句，为自己起了一个别号“闲云”。这朵闲云，最终作别京城，回到家乡宁波，又只身去汉口当家庭教师，几年后辗转到上海，终于定居下来，以教学生、卖字画来维持全家生计。

　　五六岁上，高式熊随母亲姜太夫人到了上海，与父亲团聚。其时，父亲在可炽铁行当家庭教师。铁行是陈姓同乡来上海开的，老板为两兄弟，两兄弟养育了四个孩子，一道请高振霄教四书五经等中国传统文化。

　　可炽铁行在北苏州路乍浦路口，二摆渡桥边第一、第二间门面，开门就见苏州河。在高式熊儿时的记忆里，苏州河“闹猛头势勿谈”，铁行进货出货全在河边，码头上挤满了货船，“嗨嗬嗨嗬”的扛包号子多少年后还在耳边回响。平时，他就随父亲住在铁行楼上，周末才回家见母亲，享天伦之乐。比他年长好多的哥哥已经在天津工作了，是日本领事馆的文书。他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妹妹，与父母亲一起生活。

　　高式熊珍藏着一张自己出生后一天的报纸。这报纸原是家里包书用的，但读书连包书纸也舍不得漏读的他偶然发现，这张报纸上居然登了高振霄订的润例！由此推算，父亲可能正是在1921年前后开始卖字生涯的。当时的上海人以在厅堂挂翰林书法为荣，因此高家开始还能维持优裕的生活。后来历年战乱，求字者越来越少，生活便捉襟见肘起来，最困难时甚至要靠借贷度日。

　　这样的生活，一直延续到上世纪50年代初期。高式熊太太厉国艳嫁入高家没几年，就见证了高太史鬻字为生的日子，“那时候，生活蛮困难的……老太爷经常要写十几幅对联，全部摊在床上。”

　　敌伪时期的生活最困难，但高振霄决不为谋利而加入任何组织，晚节以保。这是高式熊最佩服的，“家里已近一贫如洗了，如父亲肯应允出山，景况即可改善；如他自己不去，能让我去谋个差事，也可以聊补家用。但父亲宁守清贫，毫不松口。我敬父亲如山，也和他一起闭门守节，潜心书艺。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时的选择是多么的明智！”

　　父亲这样教育子女：“做人最重要的是要有骨气，卑躬屈膝的人永远不会有出息。”父亲还常说：“做事首先要想想，什么事应该做，什么事不应该做，不利于国民的事绝对不能做。”

　　这些话，都在高式熊幼小的心中深深刻下了烙印。在人生初始的岁月里，大约30年的时间，他有幸与父亲朝夕相处，学到了做人的品格——不向邪恶势力屈服，不做不利于国家人民的事。父亲的人生哲学，成为他的人生哲学。

　　在上海，高家最早住在慕尔铭路（今茂名路）福益里，三年后，搬到重庆路三祝里，又住了三年，迁入四明村（今延安中路913弄），从此再没离开过。

　　建于1922年的四明村，原来叫成和村，只有临街的两排房子，“八·一三”淞沪抗战以后卖给了四明银行。1928年，四明银行前后两次投资，扩建为现在的格局，并改名为“四明村”。据民国23年出版的《中国之储蓄银行史》记载：1908年诞生于上海的四明银行，是我国最早的商业银行之一，由旅沪宁波人集资创办，后来被慈溪籍的孙衡甫盘进。自孙衡甫开始，银行把投资房地产作为宣传手段和增值手段。在宣传上，这些房产被统统冠以“四明”或与之相关的字样——除四明村外，还有四明里（位于今淮海路）、四明别墅（位于今愚园路）等；在增值上，由于旧上海时局动荡，银行大多不敢向摇摇欲坠的工商业放款投资，银行家们便划拨资金开拓房地产经营，希望从出租中获益。四明银行当然亦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