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卖饼”大师

　　道光十五年（1835），魏源在扬州买了一座花园，自称为“絜园”。絜园内花木扶疏，鱼翔鸟鸣，曲径通幽。魏源侍奉老母在这里居住。龚自珍南来北往，只要路过扬州，便住到魏源的絜园里，两人在一起切磋诗文，纵论天下，其乐融融。有史料记载，两人住在一起，常常连衣衫也到了不分彼此的状态。柴萼在《梵天庐丛录》中称龚自珍：“在扬州，客默深所。默深长身，定庵服其衣衫，曳地如拖练。或大雨外出，而下衫泥湿归，则掷于帷帐间，不知为人服己服也。”

　　从这一逸事，既可看到两人关系密切到何种程度，也可看出龚自珍对衣衫仪表等生活细节，完全不在意到了何种程度。

　　这样一种亲密无间的兄弟情谊，是构筑在一种共同的士人情怀基础上的。他们都怀有满腔热忱，希望自己的才智能为家国所用。但他们都遭遇了不为当朝所赏识接纳的命运。魏源仕途屡受顿挫，而龚自珍也郁郁不得舒展其志。在龚自珍辞官南返后，住在昆山羽琌山馆。同是天涯落魄人，唯余须鬓同蹉跎。魏源经常到龚自珍的山馆拜访老友。在龚自珍辞世一年后，魏源编《定庵文录》十二卷，《定庵外录》十二卷；经龚橙（龚自珍之子）删削，剩下文九卷，诗三卷，凡十二卷。魏源在序言中，相信龚自珍的文字犹如“金水”，即使“锢锢深渊，缄以铁石，土花绣蚀，千百载后，发硎出之，相对犹如坐三代上”。用今人的话说，龚自珍学养深厚，其诗文是可以传世的。这或许是对龚自珍诗文最早而又全面的评价。

　　现在又一位对龚自珍思想形成有至关重要影响的人物登场了。他就是“卖饼”大师刘逢禄。为何叫他“卖饼大师”？这想法萌发于龚自珍写的一首著名的且与刘逢禄直接相关的诗：“昨日相逢刘礼部，高言大句快无加。从君烧尽虫鱼学，甘作东京卖饼家。”

　　诗中的“昨日”是指哪一天？不可考。但年代是有史书记载的。龚自珍在《己亥杂诗》第五十九首自注：“年二十有八，始从武进刘申受受《公羊春秋》。”“申受”是刘逢禄的字。时刘逢禄任礼部主事。龚自珍是如何拜刘逢禄为师的？在有关龚自珍的年谱中，只是说“从刘逢禄受《公羊春秋》”，未有文字说明龚自珍是通过谁结识了刘逢禄，并师从刘逢禄学习《公羊春秋》。从龚自珍诗中的描述看，师从刘逢禄是一件非常畅快的思想旅程，刘逢禄的学术思想，肯定如闪电一样击中了龚自珍的神经，使得他的治学方向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与龚自珍同时师从刘逢禄的还有魏源。

　　刘逢禄，字申受，号申甫，江苏武进人。任礼部主事十二年，也曾担任考官，是今文经学派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他的外祖父庄存与开创了清代的今文经学，著有《春秋正辞》，强调使用微言大义关注社会现实问题。

　　有一段轶闻发生在刘逢禄与龚自珍、魏源之间。道光六年（1826），龚自珍与魏源再次赴京参加会试，正好刘逢禄任会试的同考官，看到一卷，才气横溢，从字迹和论述风格上判定是龚自珍所写，而邻房有一湖南卷，文章质量也很高，刘逢禄认为是魏源卷，他极力向主考官推荐，但均未被采纳，两人还是双双落第。其时，龚自珍已经三十五岁、魏源三十二岁，正该奋发有为而因缘不际会。刘逢禄为此而伤感不已。龚自珍与魏源都是无愧于乃师的弟子，他们用各自的卓然传世的学术成就，把刘逢禄的“微言大义”与“经世致用”的治学理念，凝固成可以触摸的山峰。

　　从现有的史料看，龚自珍与林则徐有着共同的政治理念和非同一般的情谊。他们之间的关系最早建立于何时，有多种说法，有待考证。有一个可靠史实是，在林则徐临危受命，赴两广禁烟离京时，龚自珍曾为之送行，并专门写了一份建议书，名曰：《送钦差大臣侯官林公序》。

　　道光十八年（1838），无论对于清王朝，还是对于整个中国近代史，都是一个不该轻易忘记的年份。因为这一年，清王朝不得不开始正视大英帝国在中国倾销鸦片带来的严重问题。而中国与外来入侵者的矛盾，从此渐渐走向白热化。最初鸦片作为药材，在明中叶即开始流入中国。南洋诸国曾将其做贡品，进奉给明廷，其量也极少。渐次鸦片与烟草混制，成为吸食品，并通过民间贸易的方式从中国沿海进入内地，吸食鸦片烟者的数量也日渐增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