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杂志的迷恋,慢慢酿成人生一癖。搬一趟家,头绪纷繁的断舍离里面,最艰难的一件舍,竟是世界各地积攒而得的各色旧杂志。坐困愁城,拔剑四顾,茫然不知拿它们怎么办才安心。包子小人第一样打包入箱子的,亦是他积年累月汇成小山的国家地理先锋音乐以及从自行车到拳击各色运动健身杂志。我看着叹气,真真天生的母子家人。家里一向不置电视机,家里若是没有花团锦簇的杂志,我们母子大概不出一个月就活活饿死了。
写几笔最近看过的好看杂志。
《华尔街日报》有一本随报奉送的周刊杂志,薄薄一册,刊名低调,铿锵利落,就叫WSJ,一个春宵可以细致读完。一个版子叫肥皂盒子,其实是专栏版,请六位各行各业的名流,面对面写命题作文,这一期的题目是财产。从eBay的CEO,到炙手可热的顶级模特儿,汽车博物馆馆长,外加一位芭比娃娃,六种意见,六种财产观念,相当发人深省,不过一个页码的事情,弄得我心潮起伏思忖了半个夜。
然后谈谈最近出没林肯中心的新晋指挥家作曲家,再浪掷大把篇幅,渲染于肯尼亚马塞马拉国家公园拍得的美女与野兽。然后笔致温柔一转,写一家于西西里古堡内默默兴旺发达的厨艺学校,文章劈面就讲,美国人对西西里的了解,除了《教父》就没有其他的了。这种句子,读来口感真是上等的好。
而压卷,是一篇相当扎实的文字,描述伟大的新纪实摄影派的旗手Diane Arbus。Diane早年拍摄的,多是姣好的模特繁华的时装,拍久了,觉得自己被雇来拍照片,不是拍出真实,而是竭尽全力拍出假象。Diane讲,连篇累牍地凝视一具又一具的丰美肉体,是多么令人窒息,绝对是,一具丑陋的肉体,更能唤醒我的感觉。这位才华惊人的女子,慢慢转向拍摄不美,那些流浪者,失败者,畸形人,不正常,不道德,等等,画面拥有的强烈视觉冲击,让Diane成为惊世骇俗的艺术家。与所有写Diane的文字一样,这篇东西亦浓墨写了Diane生命里,两个不可思议的要点。一个是她出生于繁华之家,养尊处优,无忧无虑,何以养出如此品性的艺术观?二是,她悲绝的割腕自尽,自尽之前三个月的种种蛛丝马迹,包括她懒洋洋地,抹下手上的戒指,当作茶余饭后的小礼物,送给身边闺蜜。全篇最铿锵,是Diane于1967年,对《新闻周刊》说的一句名言,我热爱秘密,我能够,翻尽所有的底牌。她常常花漫长的时间,去接近拍摄对象,帮助他们弃下一切的人生盔甲,拍出他们的原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