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特别热,于是早早清理完兔笼后倒垃圾。刚下楼,便听到许多阿姨在聊天。小花园旁边的老年活动室里灯已经歇了,门口站着、坐着好多五六十岁的阿姨们,穿着碎花或格子的自制便衣,手里拿着棕榈树叶做的扇子,外围缝了一圈边角料布头防止刮手,时而扇扇自己,时而扬着赶走附近的蚊子。这是最朴素的上海夏天。
对于气象意义上的夏天,往往要统计日平均气温连续达到一定温度以上才算入夏。可是在我心里,夏天是一种感知,用眼睛,用耳朵,用舌尖,用心灵。
夏天是视觉。是梧桐叶的日渐茂密,干燥的弄堂小路上,渐渐被梧桐叶挡上了日晒,多了一份了绿荫,在行人头顶撑起一片绿意盎然的天空。香樟树往往会被夏日的阳光晒得流了“汗”,滴在学校的塑胶跑道上黑黑的油,时不时滴到衣服上留下印迹,还有地上小孩们一踩一个扁的香樟果,直到现在,我还免不了这份童心。
夏天是听觉。花鸟市场里突然多了蝈蝈的声音,吃完西瓜切下西瓜皮、又或者是南瓜、毛豆、胡萝卜、豇豆,塞在竹编笼子的洞眼里,看着蝈蝈用剪刀一样的牙齿吃食。走在小区里,常常能听到外面洒水车不知疲倦地播放着同一首音乐给上海的马路洗去灰尘,带来清凉;时间久了,炎炎夏日之时在屋内听到这个音乐,仿佛在人心头下了一阵及时雨,也能感受到些许清凉。运气好时,还能听到“削刀磨剪刀”的叫卖,这是蛰伏了一个冬天的叫卖,咬字模糊而音调奇特,像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我花了好多年,才积攒了几次听叫卖的机会,分辨出了这独特音调中的五个字。
夏天是味觉。对我来说,没有盐水棒冰的夏天不是夏天,再高级的奶油冰淇淋都不及洗澡后一根盐水棒冰带来的沁凉畅快。更令人馋嘴的是看到别人吃着郊区亲戚家带来的甜罗素,我却因为没有这样的资源,总是吃不到。和广东甘蔗不同的是,甘蔗在水果店里能很容易买到,而且总是去皮切段卖,买来的人只需要吃就行了。甜罗素一来获得需要“人脉”,二来吃起来需要技巧,总是呈两、三节为一根捆扎,对于很难吃到甜罗素而经验不足的我来说,要把它一节节分开是很困难的,常常肉断了皮没断。即使很完好地分段了,要吃到肉仍需要用牙齿撕去外皮。撕皮也是需要技巧的,技巧比较拙劣的人往往连皮带肉地撕下了,吃到的部分就少了。撕开还能先用皮和肉做成小灯笼,比着谁做得好,然后再拆开了吃。
上海的变化日新月异,我们一面享受着新时代带来的花花世界,一面仍怀念着过去的朴实和简单。真想打开电视机,在电扇下再听一回那首啤酒广告歌曲,“上海是我长大成人的所在,带着我所有的情怀。第一次干杯,头一回恋爱,永远的纯真年代”。喏,上海的夏天,来了。